雪从抬头处落下（八首）
雪从抬头处落下（八首）
薄 雪
数着123，秒针的警惕
数着鹅毛，打开一扇仰望的天窗
赊去白云的轻盈，获得沧桑、重量、质感
把流水欠心灵的账单撕碎
撒向草木，翻阅江山书简
撤出人间，十面埋伏的网，沟壑纵横
还不清一阵寒风的感情债
泪水里的盐分，给沉默注入了体温
就有了路灯小心翼翼地猜测针眼的井
就有镜子内的一道裂纹，假借内心的阴谋论
薄薄的一张白纸，空旷，偏僻
轻易患上了自闭症
爱上线索，爱上针尖的冷静
等待一支笔的锋芒，低调地流转
坚持着敏感，甚至一座寺院的烟雨
坚持着一颗简陋的心脏，空谷响清泉
靠雪而叹
那个唉声叹气的人坐在门外阳光下，晒着太阳
在背后，有一片雪花
尚未融化。守着初心
有枯枝的“咔嚓”
即将发芽，挂着霜
他是幸福的，你看见了吗
他坐在春天的一幅画里（画外音久久不绝：
茧破空，风生暖。铜钥匙挂于酥胸前）
雪落2016
雪仍在落，和去年一样
雪落在词语的间隙
雪，在寻找她患病初愈的主人
雪，渐渐覆盖了青春和诗行
洁白，冷静，走失——是我
想写，而尚未写出的那一首
一个诗人，仍想写一首诗的
时候，也恰是雪从抬头处落下
落下，也即是返回
雪，并未担心融化
雪，担心的是一句诺言，一直在冬天
飘着。像一面白旗，自灵魂垂挂
下雪了
昨夜，大风清扫人间——
雪，拟返乡。从烟火尽处，始
无车马费，赊一瓣梅香，陪鹤影
无买路钱，借一行绝句，赠十月
无打酒钱，付一场旧梦，送故人
雪，步行而至。途中，灯一盏盏亮了
雪走过的路，止于晨光初照
止于民心的鼎沸处
雪落在小胡同里
雪落在小胡同里
寂静的灵魂深处，铁门紧闭
麻雀张开翅膀，夜猫子藏欢唱于喉咙
裸体的灯光微弱。戴着刑具的风
在这里猛然回头……
被砍去主心骨的石榴树
来年会不会找到旧时害羞的一张脸
耷拉着鸽子的小脑瓜
跛了的足迹一直走到天亮
从小胡同里走出来，爱的深浅
切合恨之平仄
擦亮生活的照妖镜：黑白割据
雾霾四起——疼痛的锁。虬曲的枝杈
滴水之骨，藏疼痛于孤寂
雪悄悄掩盖了岁月的倦容
雪从小胡同里，找到挂着马灯的耳朵
雪花飘飘
我不是我。这个酩酊大醉之人
踩着雪花的路线，迷失于内心的空白
借火焰向上攀爬。谁举着一把双刃剑：
飞蛾扑火，或者自相残杀
一条被铁匠狠狠锻打的路线，越清醒
出口就越险仄，越唯一，越形而下
你亦非你。雪花飘飘然，哑口无言
落在碑肩上，落在一个名字上，一笔一划的白
压下颤音的六瓣之尾。悲剧一开场就抹白脸
咿咿呀呀，藏奸者练习抽茧剥丝之术
而他养活一团乱麻，看，那些虚头和筹码
终像雪一样白走一遭。尘归尘，土归土
雨夹雪
雨珠喜欢停顿在一个人的眼角
虽然，他没有哭泣
那条受伤的腿也没有哭泣
雪粒不断成长，抱着一个受潮的火柴头
打乱了走出幼儿园的道路
打乱了小城单调的表情和脸色
某一场车祸发生在手机响起的天堂门外
剩余一个人，走在雨夹雪里面
现在，雨珠很容易找到远游的缘由
他找到从看客里走失的故人
雪粒喜欢奔跑，跑的很快
几乎超过一声声警笛下落的高音领域
雨夹雪。你是雨
悄然落入记忆里的雨
和着我心底的稀泥
越跑越快的不只有雪粒
越跑越快的一条生命线：雪粒，雪粒，雪粒……
甩掉了太多的包袱和尾巴
越跑越快的木偶的脸
贴在老屋的窗玻璃上，看着外面：多少人在跑
跑啊，跑啊。在雨夹雪里
几乎就要跑成拾荒的腿。在雨夹雪里
出走一个孩子。被一群孩子丢在相反的位置：
电影幕布的背面，老房子的屋后，天堂的殡仪馆
听见雪粒裹着梦和虫鸣奔跑的孩子
刚刚剪去眼角的反光
刚刚从肺叶上滑落的咳嗽里入睡
雪落2015
雪花一直在飘，跌跌撞撞的飘
像喝了闷酒一样。有的混入他的青丝，看起来
像打滑的光阴，让他提前进入苍老。仿佛灵魂返回旧巢
一个没落贵族尚未苏醒。有的粘在他的睫毛上，胡子上
让他的孤独掉下一粒粒发硬的盐渣
他经过卤肉馆的门口，酒香令他厌恶
他经过砂锅店的门口，酒香令他厌恶
看到我一个人在喝闷酒，为这第一场雪
而准备献出棉花和拳头，醉与不醉都如飞蛾扑火
看到一群人在喝闷酒，最先醉的那一个
抓起昏暗的灯光塞进嘴里，修理溃疡的胃
他和雪花一起飘，解放路很快白了。而我的清醒
似乎令人厌恶。而他不屑一顾，像一枚钉子钻入
雪花飞舞的深处。或许他就是我酒醉时紧抓不放的
那一根干枯的稻草。难以置信的弹性和弧度。水泥
在凝固。水泥路，延伸他打滑的左腿
雪花一直在飘，像喝了闷酒一样。他也跌跌撞撞地飘
刚刚出城的三个人也跟着跌跌撞撞地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