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鸿铭如何在家学习、学贯中西?
以纯净之心背诵德文经典
13岁时,辜鸿铭被义父布朗带往欧洲,首先住在柏林,并在义父的指导下学习德文。在辜鸿铭刚开始学德文字母的时候,布朗便拿出一本厚厚的、多达40多万字的书,说:“我们西方有神人,没有圣人。神人生而知之,圣人学而知之。歌德是文圣,这本书就是他的名著——《浮士德》。要想把德文学好,非把这本书背熟不成。让我说一句,你背一句,试试。”接着,布朗便指手画脚地说了一句,辜鸿铭对此很感兴趣,马上模仿着义父,边表演边跟着说。布朗听了以后,笑着说:“好了!”接着又说了几句,辜鸿铭也跟着他的动作和语音模仿了几句。看来,辜鸿铭模仿得不错,布朗高兴地笑了。辜鸿铭也笑了,觉得很好玩。
“好得很,咱们往后就这样学下去。”布朗对义子说。
“可是,我听不懂你说的话呀!”辜鸿铭回复。
“没关系,只求你说得熟,不求你听得懂;听得懂再背,心就乱了,背不熟了。等你把这本书背得——用你们中国一句话——倒背如流——那样熟,我再讲给你听。”听到辜鸿铭说“我怕办不到”的时候,布朗紧接着说:“我知道,你能办得到。语言不懂,就像学念咒那样学。”
“什么叫念咒?”辜鸿铭问。
“你忘了,那天你跟着你父亲念的,那就是《大悲咒》的经咒。”然后,布朗就回顾了那天的事情,并且讲述了自己辜负父亲厚望的故事,语重心长地说出了自己的终身遗憾和最想做的事情:“我因为不能按照父亲的期望做一个世界上著名的学者,痛心极了!早在十多年前,我就一边做买卖,走遍世界各国,一边到处留心找一个聪明的小孩。那天,我看你很聪明,够资格,才把你选中。”看见辜鸿铭眼睛里亮亮的,布朗继续说:“好孩子,凭你的聪明,将来你一定能成为世界上著名的学者,给东西方文化建筑一座最伟大的桥梁。”
听到这些话,辜鸿铭大受激励,志气满满,使劲地点点头。
布朗趁热打铁地问:“你能安心学下去吗?”
“能!”辜鸿铭马上回答。
“想家吗?”
“不想家。”辜鸿铭挺挺胸脯回答。
“每周礼拜一至礼拜五是你学习的日子;礼拜六、礼拜天,我带你到公园或郊外去玩。好么?”布朗说。
“好!”辜鸿铭又一次干净利索地回答。
两人非常默契,于是一个更加认真地教,一个更加带劲地学,一转眼半年多便过去了。
有一天,辜鸿铭对义父说:“《浮士德》我背得够熟了,给我讲讲吧!”
布朗回答:“够熟不成,越熟越好。等过半年或一年后,我再给你讲。越晚讲,了解越深。经典著作与一般著作不同;一般著作谁都能一听就懂,经典著作谁也不能一听就懂。何况你的德国语言、文学基础还不够用呢。别急。”
接着,布朗说出了自己为辜鸿铭安排的整体规划和愿景:“数学、物理学、化学好懂。让我先教你学数学,然后,再教你学物理和化学。我计划让你在德国学科学,再送你去英国学文、史、哲学及社会学。学成之后,送你回中国,你再把中国的经典著作,背得熟熟的,学深学透。然后,将中国学术思想与欧洲学术思想,融会贯通,得出正确的结论,给人类指出一条光明的大道,让人能过人的生活!”
这些话让辜鸿铭热血沸腾——他就是要成为这样的大才,就是要担当起拯救人类命运的重任!
让梦想成为现实
让辜鸿铭实现梦想,就是实现自己最大的梦想,为了这个至高的目标,义父布朗可谓费尽苦心,一方面在大的方向上按照既定规划进行,一方面又根据遇到的问题随时调整。
在前面那次对话之后,布朗转而教辜鸿铭数学,先是自己自己教了半年,接着又请来一位数理化造诣颇高的老友,继续在每天上午教辜鸿铭数学,下午则教物理、化学。他们家的教学硬件是很好的,有专门的科学实验室,所以辜鸿铭理论、试验齐头并进,非常愉快地学好了数理化,并明白了这些学科的实际用处,对科学知识也有了切身的认识。
感觉机会成熟的时候,布朗开始为辜鸿铭讲解他已熟背如流的《浮士德》,每天晚上八点到九点半,时而用德语讲,时而用汉语讲,还有问有答,谈笑风生,一直讲了三个月才讲完。《浮士德》是德国文豪歌德的代表作,在这部结构宏大、内容丰富、充满矛盾的、将浪漫主义与现实主义充分结合的巨型诗剧中,一生大部分时间在书斋中度过的浮士德厌倦了书本研究,转而与魔鬼达成一项协议,要魔鬼满足他对俗世(包括肉体、爱情、政治、艺术等)的所有欲望与要求,而他死后的灵魂便完全由魔鬼拿走。紧接着,浮士德便肆无忌惮地经历了人间种种极致的体验,既享用了资产阶级工业革命与科学所带来的种种新奇的成果,也在海伦的结合中热烈拥抱着古希腊激情四射的审美追求,然而,极端的享受势必会带来更大和更深的沉沦、幻灭之痛,而浮士德也不能不时时面对这样的话题:“继续生存还是永远毁灭?”最后,还是因为他自强不息的精神起了作用,上帝派天使拯救了他。
为辜鸿铭讲解《浮士德》的过程中,布朗实则将自己的人生体验和感悟都不时地渗透进去。而辜鸿铭的学习天赋很强,使布朗非常满意。然而,当他再一次与义子进行“总结性摸底谈话”时,辜鸿铭的回答却使他倒吸一口冷气。对此,晚年的辜鸿铭对兆文钧这样讲述:
他问我:“你学了《浮士德》,有什么感想?”
我说:“我的思想由简单转入复杂,由浮浅转入渊深了。”
他说:“科学知识不也是由简单入复杂,由浮浅入渊深么!”
我说:“科学知识是物质世界的变化规律,越研究,越细密;越细密,越清楚。文学的知识是精神世界的变化动态,越研究,越渺茫;越渺茫,越糊涂。我看浮士德这个人,不是什么好人,上帝不应该派天使救他。至于文学词句的深奥、难懂,与科学词句的简明、易懂,差别就更大了。”
我看他倒吸了一口气,陷入了沉思,停了好长时间,没说话。
这个时候,教辜鸿铭数理化的那位老师插话了:“这个问题不是你们两个人能回答的。欧、美各国研究浮士德的人成千上万,发表批评浮士德的文章太多啦。我看他们都没有资格批评浮士德,有批评浮士德资格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卡赖尔。让我建议,把这个问题保留起来。从明天起,就开始学莎士比亚。你还没有正式学英文,可是,我听你和家中人谈话时,英语也说得蛮好。”
此后,辜鸿铭正式学习英语。他虽然也在英国的学校上过学,但在家教育还是占着主要位置。数年时间,辜鸿铭不仅精通了英文,熟背了莎士比亚的戏剧,在数理化方面继续保持着优秀成绩,而且学通了拉丁文、希腊文等语言文字,攻读了卡莱尔的《法国革命史》,遍读西方文史哲名著……说起来恐怕很少有人相信,几乎所有辜鸿铭读过的书,他都采取了布朗一开始教他学习的方式,全部背过了。对此,他不知吃过多少苦头,但这种习惯已经养成,竟不愿意改变了。他曾这样回忆当时的情形:
使我很苦恼的是:学校功课既累不着我,我就要读《法国革命史》,越读越爱读;读多了,就背不熟,控制不了自己。没法子,我商得他同意,允许我随便阅读他家中收藏的文学书籍。有的书籍、文章,不求背熟,反而背得很熟。
……
我学习希腊、拉丁文时,不知哭了多少次。开始,教多少页,背多少页,没感觉困难。后来,自己遍读希腊、拉丁文文史哲名著,吃不消了。我坚持背下去。说也奇怪,一通百通,像一条机器线,一拉开到头。后来,不但希腊、拉丁文,其他各国语言、文学,一学习就会,会就能记得住。人们都说我聪明;其实,主要的还是坚持“困而学之”的办法。久而久之,不难掌握学习艺术,达到“不亦说乎”的境地。旁人只看见我学习得多,学习得快;他们不知道我是用眼泪换来的!有些人认为记忆好坏是天生的,不错,人的记忆力确实有优劣之分,但是认为记忆力不能增加是错误的,人心愈用而愈灵,“困而不学,民斯为下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