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回来的梦想》第十二章《走入魔窟》
早上6:50，当陈小华来到渝州交易城的大门口时，刘先锋就已经在那儿等着他了。
刘先锋把陈小华带上了一辆停靠在马路边的面包车，坐在驾驶座上的杨三儿扭头问道：“身份证带了没有？”
“带了。”
杨三儿直截了当地说道：“把身份证和手机都交给我。”
陈小华愣了一下，下意识地转过头看了一眼刘先锋。
刘先锋点了点头：“交了吧，暂时替你保管着，做这一行必须是要很小心的。”
陈小华悻悻地把身份证和手机都交给了杨三儿。
面包车顺着石新路经过了新桥，向歌乐山的方向开去。到了歌乐山镇，又沿着210国道驶过了陈家桥镇、青木关镇，然后进入了璧山县县城，总共行驶了约一个半小时后，最后在县城里的金剑路停了下来。
3个人下了车，杨三儿带着刘先锋和陈小华走进了马路边的金华小区。
金华小区是一个仅有6层楼的住宅小区，A、B、C3栋单元楼在修建时被连在了一起，整个小区总体呈U字型排列。
杨三儿带着两个人上了C单元的501号房。
这是一套四室两厅的错层式房屋，整套房间的楼层被错分为上下两层，“下面一层”是一个约30平米的大客厅、一间小卧室和一个卫生间，“上面一层”比“下面一层”在地面上约高出40厘米，包括3间卧室和一个卫生间，还有一个约10平米的小的休闲娱乐厅。
杨三儿把刘先锋和陈小华带到了上面一层靠外的一间卧室：“你们几个还是住在一起吧。”
这是一个约12-15平米的房间，除了房间的左右两侧各放着一张铁质的上下床铺外，整个房间竟没有任何的家具摆设，连最起码的桌、椅、衣柜都没有。
不过房间里却已经住上了两个人。左则铁床的上铺，一个年纪约三十出头，皮肤黝黑，体型消瘦，两只眼睛却炯炯有神的男子正坐在床上，背靠着墙壁看报纸，看见陈小华进来后就不停地扫视着陈小华。
下铺则是一个年纪三十岁左右，体型魁梧的男子，正躺在床上认真地做着仰卧起坐，看见陈小华的到来也只是瞟了一眼，却丝毫没有停止自己的运动。
上铺的瘦个子弓下身对着下铺的人说道：“四娃子，有新人来了，你也不起来打个招呼？”
然后又对着杨三儿挤眉弄眼地说道：“我们的队伍又壮大了，年龄也是越来越小了，七哥下一步是不是要准备招收童子军了？”
杨三儿笑了笑，没回应，指了一下右侧的铁床。
“你们两个就睡这儿吧，床位自己商量。”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陈小华对刘先锋说道：“刘叔，你睡下面吧，下面比较方便。”
刘先锋略带感激地看了看陈小华：“好吧，那我就睡下面了。”
刘先锋拉着陈小华在床铺上坐了下来，对着另外两个人说道：“有新朋友来了，大家都过来聊聊吧。”
四娃子停止了仰卧起坐，躺在床上喘了几口粗气，起身说道：“你们聊吧，我听着呢。”
瘦个子从上铺跳了下来，拍了拍陈小华的肩膀。
“小兄弟，你的事情我们都听说了，没想到你年纪轻轻的，惹的麻烦倒不小啊！”
陈小华苦笑着摇了摇头。
刘先锋嗔怪地说道：“你不要光说别人，你自己以前闯的祸还小啊？”
瘦个子递给陈小华一支烟，陈小华摆了摆手：“谢谢，我不抽烟。”
瘦个子把烟扔给了对面床铺的四娃子，又给自己点上了一支。
“我叫陆元伟，梁平县的，刘叔说得没错，我在你这个年龄的时候，闯的祸、造的孽可比你大多了！我24岁那年，有一天晚上和3个江湖上的朋友多喝了几杯，就商量着要去挣点容易的钱来花，然后，4个人就带着刀跑到一辆长途客车上，逼着人家把钱都拿出来……”
陈小华大吃一惊：“你……你去持刀抢劫了？”
陆元伟吐出一口烟雾。
“以前的我，胆儿可大着呢，喝了几杯酒，就以为自己天下第一了……那天晚上，我们用刀架在别人脖子上，谁要是敢说个不字，立马就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从车头到车尾，哪个不乖乖地把钱都拿出来？”
陈小华惊奇地问道：“那……那后来呢？”
陆元伟抖了抖烟灰。
“后来？后来还能怎么样？都被抓了呗……3个兄弟，两个十五年，一个十三年，我被判了十四年……”
陈小华差点从床铺上跳了起来：“十四年！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陆元伟淡淡地说道：“在监狱里慢慢混呗，天天挣表现，攒工分，最后总算减掉了四年……但不管怎么说，也耗去了我十年的光阴啊……”
陈小华摇着头喃喃地说道：“十年……太不可思议了……”
陆元伟又点上了一支烟，语气却变得沉重起来。
“出来后人倒是变得踏实多了，老老实实地开了几年出租车，钱没挣到多少，倒落下了严重的腰椎病……去医院检查，医生说这是职业病，久坐导致的腰椎间盘突出，建议我不要再开车了，不然就要开刀动手术！”
陆元伟忽然又笑了笑。
“这几年还找了个女的，心想年纪大了，也该成家立业了。结果，人家爸妈嫌弃我是个开车的，说好歹也得是个生意人才肯嫁女儿！我想这就是天意吧，就这么定了！卖了肾加上前几年攒下的那点钱，在我们梁平也可以开个小店，做点小生意了……”
说到这儿，陆元伟又挤眉弄眼地对着刘先锋说道：“……刘叔，你说说看，我现在是宁愿卖自己的东西也没去动别人的东西，算不算进步了？”
刘先锋看了一眼陆元伟，叹了一口气，没说什么。
四娃子说了声：“我去看看饭菜做好了没有。”便走出了房间。
刘先锋看了看四娃子离去的背影，说道：“四娃子也是个倒霉人，他不怎么说话，可能也和他之前的经历有一定的关系。”
陈小华问道：“他发生什么事儿了？”
“据他自己说，他有两个爱好，健身和打麻将。两个月前，他被几个工友拉到一家地下赌场去打麻将，据说赌注挺大的。去了几次，结果是越陷越深，前前后后输了两万多，那可是他半年的工资啊！他老婆气得要和他离婚，他向她老婆保证，要把赌瘾戒掉，还要把输掉的钱都找回来……然后，他就跑到这儿来了……”
陈小华沉默了半响，终于忍不住试探着问道：“刘叔，我看这迫不得已的事儿，都是我们年轻人在做……您这把年纪了，怎么也上这儿来了？”
刘先锋愣了几秒，一拍大腿，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情。
“我……我也是个罪人呐！不然也不会有今天！”说着把头转向了一边。
陆元伟说道：“其实刘叔算得上个大好人，在潼南一个事业单位稳稳当当地干到退休，却不小心走火入魔，落到了这步田地。”
刘先锋缓缓地转过了头。
“小陆说得没错，我岂止是走火入魔，简直就是鬼迷心窍！退了休闲得没事干，却对传销着了迷，还一个人偷偷地跑到杭州参加什么传销大会，背着老婆买了5万块的传销产品……”
刘先锋两眼呆呆地看着前方。
“……那天，来杭州参加传销大会的有五、六百人，酒店的会议厅坐得是满满当当的，那个会议开得可真是热血沸腾，群情激昂啊……也可能就是动静儿太大了，被人向公安举了报。散会才发现酒店门口来了上百个警察要抓人呐……趁着人多混乱，我跑了出来；第二天看报纸才知道当天被抓了两百多人！我算是幸运的，可我的5万块钱就这么打了水漂了！”
刘先锋把两个胳膊支在两条腿上，埋下头，用手掩住了脸。
陆元伟见状说道：“刘叔，你的故事以前我们都听过，后面的事儿我就替你说了吧……刘叔在杭州落魄的时候，正好碰到了七哥，也就是李老板。七哥和李老板是潼南的老乡，在一栋居民楼里做过十年的邻居，后来才去了外地做生意。因为关系这么近，七哥也就没对刘叔隐瞒什么，原来七哥在杭州做一笔见不得光的买卖，就是肾脏的黑市交易……”
陆元伟扔掉手上的烟，接着说道：“……那时刘叔也正在追悔莫及，连死的心都有了！就拉着七哥，希望七哥想想办法，把自己的肾也给卖了，好歹换点钱才能回家见人，负荆请罪啊……看刘叔都这把年纪了，起初七哥也是不同意的，但架不住刘叔的一再请求，就答应刘叔如果有合适的买主就给他办，实在不行的话就留在七哥身边帮帮手，买点菜，做做饭什么的……”
陈小华认真地听着，陆元伟从床铺上拿下来一瓶水，喝了一口继续说道：“……后来杭州那边的黑市也被人举了报，警察来抓人，七哥带着刘叔跑回了长州，准备在长州另起炉灶，重头开始，毕竟内陆城市不像沿海的风声那么紧。”
刘先锋抬起头，眼里已有了泪花。
“从这儿坐车到我家，不到30分钟的时间，我现在是真的体会到了……什么叫有家不能回啊！”
陈小华轻抚着刘先锋的肩：“刘叔，您别伤心了，也许过一阵子就会有转机的……我们现在都是同病相怜啊。”
陆元伟接口说道：“小兄弟，你说得很对，我们现在都是同病相怜，来这儿的都是有故事的人。你看报纸和网络上写的什么'为了Iphone去卖肾’，都是记者他妈瞎编出来的！”
四娃子出现在了门口。
“都别伤感了，出来吃饭吧。”
几个人来到客厅，客厅里已经摆上了一张圆桌子，围着桌子还摆着几张塑料凳子。
煤油灯不知什么时候也出现在了客厅，看见陈小华便把头凑了过来。
“你昨天穿得就像个跑新闻的实习记者，我也不敢保证看一眼就能分出真假啊……既然来了，就不要想那么多了！”
陈小华笑了笑，没说什么。
桌子上就摆着3个不锈钢的小餐盆，一个盆里盛着一种菜：一盆土豆炒肉丝，一盆炝炒空心菜，还有一盆番茄鸡蛋汤。
刘先锋关切地对陈小华说道：“这儿不比在家，吃、住都得随意点儿，你可要适应一下。”
陈小华满不在乎地说道：“没什么，挺好的呀。”
刘先锋端起饭碗，若有所思地说道：“其实这里比杭州好多了！在那边因为人多，基本上都保持在十五、六个人左右，那边的生活成本也相对较高，每顿就只有两个菜----还是素菜！想要沾点儿荤，得好几天才能轮到一回！我们现在人少，这边的物价也没那么高，所以才能加一个菜，见荤的次数也多了……”
陆元伟边夹菜边说道：“我给你们讲啊……在看守所要5天才能吃一次肉，监狱里面是3天吃一次肉！还是这里好，两天就能吃一次肉……”
杨三儿闻言停下了手中的筷子，一脸的不高兴：“你不要老是拿监狱和这里做比较，不吉利的！”
陆元伟看着碗里的饭菜，喃喃地说道：“有什么办法，吃了十年的牢饭，记忆犹新呐……”
吃饭间，煤油灯向杨三儿问道：“七哥几点过来？”
“只说是晚上，没说几点。”
6个人吃完饭，收拾了碗筷，便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边聊天一边看着电视。
客厅的门一响，一个年约四十五岁左右，留着平头的中年男子打开门走了进来。
陆元伟从沙发上站起来，给中年男子递上了一支烟：“七哥，试试这个牌子，味儿不重，挺适合你口味的。”
刘先锋用手臂碰了碰陈小华，轻声说道：“这就是李老板。”
中年男子接过烟，看了看沙发上的陈小华，转过头对杨三儿问道：“什么时候过来的？”
“上午9点就过来了。”
李老板又上下打量了一下陈小华：“身体怎么样？”
见陈小华还愣在那儿，杨三儿赶紧提醒道：“问你呢，没什么病吧？”
陈小华这才反应了过来：“哦……我现在挺好的，什么毛病都没有！”
李老板又把头转向了杨三儿：“老廖要过两个星期才回来，一回来就带他去验血、配型。”说完就把煤油灯和杨三儿叫到了上面一层的小休闲娱乐厅，3个人在一起低声地谈论着什么。
陈小华轻声问道：“刘叔，什么是验血、配型啊？”
“这么给你说吧，验血、配型就是去医院采集你的血液样本，分析你的血液指标和特征，看你的这些指标、特征是不是和需要换肾的人一致，或者是尽量相似。
人的器官移植不像机器零件，随便换一个拧上去就行，它还得对比各项指标。如果换上去对不上号，身体就会产生严重的排斥反应，就会出大乱子！换了还不如不换呢。”
陈小华终于明白了过来：“哦……原来这么讲究，我还以为随便找个人就换了呢。”
刘先锋接着说道：“每个人来这儿都要去验血、配型，四娃子和陆元伟早就验过了，七哥和医院也联系了几个要换肾的病人，结果一个都对不上号，就一直拖到现在了。”
李老板结束了和煤油灯、杨三儿的谈话，向门口走了过来，经过门口的沙发时，和刘先锋对视了一眼，点点头走了出去。
欧华倩和王莉莉来到了袁丽红的办公室。
“袁经理，你找我们呐？”
袁丽红把大班椅转了过来，面对着欧华倩和王莉莉。
“你们两个的亮相不错，算得上一鸣惊人……来这儿也有些日子了吧？说说看，感觉怎么样？”
欧华倩和王莉莉对视了一眼，欧华倩说道：“总的来说，演艺部的同事对我们都挺好的，大家都很合得来，工作也挺顺利……”
袁丽红淡淡地笑了笑。
“你们两个的工作表现还是不错的，不过，人总是要求上进，要有转变，是不是？这段时间有不少客人都在向我打听你们两个，你们现在是炙手可热啊……可我暂时一个都没答应，我告诉他们，酒店有酒店的办事规矩和程序……”
欧华倩和王莉莉大气都不敢出，毕恭毕敬地听着袁丽红的讲话。
“……针对这个情况，我和赵总监已经商量过了，从明天起，你们就从演艺部转到公关部，先去夜总会的包房锻炼锻炼，学学怎么陪客人……”
王莉莉一听睁大了眼睛，脱口而出：“袁经理，我们到演艺部才半个月啊！”
袁丽红眉头一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怎么，还嫌在那儿呆得不够？还舍不得了，是吧？当初严雯向我推荐你们的时候，可没说你们要在演艺部干一辈子！”
王莉莉红着脸低下头，再也不敢说一句话。
欧华倩见状忙赔笑道：“不是的，袁经理，莉莉可能是还没适应过来，一时没转过弯儿，过两天她就清楚了。”
袁丽红看了看欧华倩，又用眼睛瞟着王莉莉。
“不学会适应和转变怎么行？人都是往高处走，水才是往低处流的，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
袁丽红又坐回了大班椅，端起桌上的一杯咖啡，用小勺轻轻地搅动着。
“还有，明天就搬到酒店来住，上班时间也调整为晚上6点到凌晨3点，清楚了吗？”
“清楚了。”
“没其他问题就先下去吧。”
欧华倩和王莉莉走出办公室没多远，就碰见了迎面而来的严雯。
严雯把欧华倩和王莉莉拉到一边，小声地问道：“怎么样？是不是要把你们调到夜总会去？昨天晚上我听见袁经理在和赵总监在商量这事儿。”
欧华倩点了点头，焦急地说道：“可是……我现在脑子里乱得很！”
严雯一拍欧华倩的手。
“哎呀！有什么好乱的！在包房里面不就是陪客人喝喝酒、聊聊天，和他们玩点儿小游戏，再亲热亲热嘛……你们两个现在可是大红人！一定要趁热打铁！”
王莉莉嘟起了嘴，难为情地说道：“可是我……我不知道怎么和那些一个都不认识的人去亲热……”
“那就靠你临场发挥喽，反正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想办法让他们开心，让他们掏钱……记住啊，客人走之前要给你们小费的，没给就别让他们出门儿，这是规矩！凭你们两个的条件，每天晚上挣个千儿八百的小费，还不是易如反掌！”
欧华倩问道：“那为什么还要我们搬到酒店来住啊？”
“对你们这些新人都是这样的，这也是酒店的规矩！一来可以让你们尽快地融入这个工作环境，二来也可以随时观察和考核你们的工作表现。”
严雯用力地握了握两个人的手。
“别忘了，你们来这儿的目的是什么，是挣钱！在夜总会找找感觉，顺便挣点儿小钱，说不定很快就可以升为正式商务公关了！到时候，挣大钱的机会多的是！加油啊！”
走进演艺大厅，二十多个男男女女依然在说说笑笑地排练着节目，许浩文在旁边看了又看，却始终没有看到欧华倩和王莉莉的身影。
唐小燕走了过来：“帅哥，又来关心华倩和莉莉这两个大美女了？”
许浩文有些奇怪：“你怎么知道的？你……认识我？”
“我叫唐小肆，演艺部的主管，那天晚上你溜到后台来看华倩和莉莉，我可都看见了。”
许浩文笑了笑：“原来是这样……那今天怎么没看见她们两个啊？”
唐小燕有些意外：“怎么你不知道？她们已经转到夜总会上班去了，现在可能还在家收拾行李吧。”
许浩文大吃一惊：“什么？转到夜总会去了！是她们自己去的还是别人叫她们去的？她们几点钟上班啊？”
唐小燕想了想：“好像是晚上6点到凌晨3点吧……具体原因我就不清楚了，要不你晚上过来问问她们吧。”
“要来！肯定要来的！谢谢你啊……”
许浩文转身欲走，唐小燕突然向前跨了一步，贴到许浩文的面前，伸出双手理了理许浩文的T恤衣领，带着笑意柔声说道：“帅哥，晚上你可得大气点儿，太老实了可不行……”
唐小燕说完便笑嘻嘻地走开了。
许浩文痴痴地呆在原地，回味着唐小燕刚才说过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