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湘霞|隔代抚养之:外婆——心理上的妈妈
(我和外婆的手)
清明有三天假,去看了外婆。
去之前很是犹豫纠结,想着这是祭奠去世亲人的日子,去看还在世的亲人是不是太不吉利?特别是外婆已经90高龄。
反复思量再三,最后也正是因为想到老人家已经90高龄,我定下了行程。
与其说是看外婆,不如说是不想给自己留下遗憾。
时至今日,但凡做事,如有犹豫纠结,如何取舍去留,最终基本会在反复敲问自己“放弃会不会遗憾”中来决定。
没有过去,没有将来,只有当下。
过去的不论是美好还是遗憾,都不能重来,如不把握当下,当下便会成为又一个过去,
一辈子在悔过去中流失了当下,结果一辈子都生活在遗憾之中,将来也不过是又一个遗憾的过去。
外婆于我,是心理上的妈妈,记忆中已经没有外婆带我生活的片断,只有长大后偶尔寒暑假到外婆家度假的记忆。
如果是按有记忆的时间和事件来算,外婆照顾我,我和外婆生活在一起的时间并不算长,和情感的深度浓度是不能匹配的。
从高考离开老家后,很少再回,每次回去,见到外婆,必是两人都相拥而泣,每次离别,都害怕是最后一次见面。
和外婆的情感联结如此之深,恰恰是那些不在记事年龄之前就建立的。
作为双职工子女,父母都要工作,我成了“隔代抚养”甚至是短期内的留守的儿童(有段时间妈妈在乡下学校教书,1岁以前是保姆带,1-2岁期间外婆带,妈妈每周回外婆家看我一次)。
0-6岁期间抚养人和环境的更迭,造成后来自己的依恋关系和安全感出现问题,人生越早时期发生的事件对后来影响越大,隔代抚养,加之自己的原生家庭问题以及父母的成长背景和自我成长局限性,导致我和父母的亲子关系出现了很大问题,(在《我和妈妈》,湘霞:家族中代际传承的三角关系中有剖析)
早期的联结缺失,后来又没有得到修复,我和妈妈的母女关系一度剑拔弩张,后来自己不断成长,才可以和妈妈相处生活(以前和妈妈共同生活的时间基本不能超过三天)。
妈妈是爱我的,但因为她个人的成长经历决定了她更多地是通过爱我来弥补早年她自己的缺失,给我的是一种她自己需要的爱,而并非是一个孩子需要的,从某个层面来说,我是她的替身。
妈妈这样的爱,是一个她自己内心小孩子对于爱的缺失的渴望,作为她的孩子,我从出生,就成了滋养她生命的存在。
在我原生家庭中,我都是父母双方心理父母的存在,父母心理上没有成长成熟,一辈子都固着在心理孩童的年龄,作为他们孩子的我,就无奈地被逼迫着早早地长大,然而,我的内在又有了一个从来没有做过孩子的孩子,这个极度渴望滋养温暖和爱的孩子也固着在原地,在一次又一次飞蛾扑火般地寻求爱,一次又一次被灼得遍体鳞伤,幸好经历千辛万苦,终于在烈焰中一次一次得以涅槃重生,走到今天,可以自己喂养自己,不再是一个欲求不满永远填不够的爱的黑洞。
通过成长,接受原生家庭的缺失,也接受那些伤害,相处时很少情绪化,跟妈妈冲突也很少了,但还是很难从情感上跟妈妈产生深厚亲密的联结,更多的是一种理智和义务层面的:你是我妈,我是你女儿的关系。
现在的我,也接受这就是我的妈妈的同时也接受这样的自己,不苛责不强求自己。
而外婆于我不同。
和外婆在一起,那种熟悉与亲密能安抚我,让我觉得安全,温暖,有依靠,虽然她只是一个目不识丁的农村妇女,且年老体衰,可是在我心里,好像任何时候想起她,就是稳稳的力量的存在。
这就是心理现实和实际现实的差异。
小时候每逢假期去外婆家,必然是远远地就开始喊“奶奶,奶奶......"(从小我一直喊外婆叫奶奶,到现在都未曾改口,关于这个称呼又够精神分析另写一篇文章了),而印象中从来都不会落空,总是能得到她的回应,远远地就从屋里迎出来,说“我的崽仔,我的心,我的肝.......”然后把我揽在怀里,而我很多年里都不曾有过和任何亲人包括妈妈在内的肢体亲密接触,只有和外婆,可以这样。
记得大概在小学一二年级时,有次暑假在外婆家,村里的一个小男孩让我觉得受欺负了(具体事件已经不记得),委屈的我回去告诉外婆,外婆立即领着我去小男孩家,找小男孩的家长,小男孩的奶奶当即把小男孩训斥了一顿,并跟我们道歉,那一刻,我心里的委屈顿时烟消云散,很是舒畅。
外婆并不懂儿童心理育儿理念,她用的是最朴素最传统的方式来处理这件事,但这种方式却很好的抚慰了我,并不是那个小男孩受到训斥我多开心,在这个事件里,我更多的是感受到被爱,被温暖,被关注,被支持;可见一个事件发生了给人留下正性还是负性感受,是可以由如何应对事件的方式来决定 。
高中时,为了能有一个稳定的读书环境,我回到了老家。
周未时就会去外婆家,彼时外婆已经七十多岁,还要照顾当时已经偏瘫四五年的外公,每次我回去前,外婆就去集上买好肉,还找好罐头瓶子在我走时给我带上一罐菜,我每每吃完菜总是不把罐子带回去,外婆也念叨说:吃完菜就把罐子带回来啊!然而我下次回还是忘记带,可是下次外婆又会找到罐子给我带菜。每每想到这一幕,总是忍不住想笑,又很感叹。
而我,每每走前就将外婆家的水缸挑满,没挑过担子的我第一次挑水时,扁担压得肩膀碾得生疼,弓着腰半挑半背......慢慢的就会挑了,也习惯了扁担随着脚步晃动,很有节奏的感觉。
能为外婆做的事很少很有限,然而却做得满心欢喜甘心情愿。
这就是爱着一个人,为TA付出的感受吧。
外婆,给了我类似无条件爱的体验(狭义的无条件爱,从广义上来说无条件的爱是不存在的),这也解释了我虽然在依恋关系中存在安全感的问题,但在人际关系中却能和别人建立稳定而且高质量的亲密关系的根源所在,在关系中能够持久而稳定地付出,和朋友们即便是平日联系不多,心里总是亲厚有加,再长时日不见,也不会觉得隔阂生疏,朋友们常常会说,和我即便是久别重逢却如同昨日才分别,我的友情,不论地理空间相隔再远,基本都能持续地保存,这种联结的感觉类似和外婆在一起的感觉,这也是外婆给我一笔丰厚的财富。
记得高考那年,面临强大的备考压力,父母不在身边,他们的状态也无暇顾及我,记得高考前一周,我还收到爸爸的来信,说要和妈妈离婚,那感觉真是无奈,他们的感情纠结大戏唱了很多年,对于我来说已经不新鲜,只是当时的我对这样任性的父母无奈,满心悲凉,无处言说。
考前我回了趟外婆家,和往常一样,趴在外婆怀里,对外婆说:我害怕。
是外婆用她那老得干枯却柔软全是褶皱皮肤的手抚摸着我的头发和手,说:霞......我给你求了菩萨,肯定会好的......(外婆一直虔诚地信观音,吃观音斋)
我便放心踏实下来,相信从外婆那得到了神灵的庇佑。
回想起这些,泪盈满眶,最能触动心灵深处的,是温暖与爱。
外婆给了我妈妈的情感体验,却不是妈妈;妈妈和外婆以及妈妈和我的关系导致妈妈看到和感受到我对外婆的情感,是有嫉妒和愤怒的,因为我把本来应该给予她的情感给了外婆。
隔代错位的情感是由隔代错位的抚养和后来多年的缺位造成的。
父母和孩子的爱,本来应该是天然存在的;
没有爱,不能爱,是因为太多的亏空没有填补。
九十岁的外婆,再见我,不停地问我“你妈妈好吗?”“你爸爸好吗?”“你妈妈身体好吗?”“你爸爸身体好吗?”
“他们俩关系好吗?”“他们好你才宽心......”“雅丫好吗?”“有四年没见你了,你今年42了......”
不论外婆说什么,我都只是点头,因为外婆已经听力全失,她所有的问题,全部都给她放心的想要的答复,真假已经不再重要。
这是这些年里,我唯一说谎而且说谎说得最多的一次。
外婆边说又忍不住哭了,我轻轻揽着她,如同曾经她抱着我一样。
这一次是近二十年里见外婆唯一没有哭的一次,轻轻拍着她,用脸颊贴着她的脸颊,既用力又温柔,那么多难过,那么多不舍,全都放在心里。
始终对着她微微笑,可是我的心里,却那么多流不尽的泪。
我长大了,外婆老了,
该是我来替她拭去泪水的时候了,
我的泪,自己擦。
想让你在最后的日子里,记住的是我的笑脸。
中午,多年不下厨的外婆做了蒸泥鳅给我吃。
写到这已经如骨鲠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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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介绍:湘霞,阿苏心理工作室合作伙伴(2014~今),心理咨询督导,精神分析倾向心理咨询师。中国石油大学兼职咨询师(2016~2017),中央财经大学咨询助理(2016),中南大学兼职咨询师,长沙理工大学兼职咨询师(2017~今)。大学毕业后一直从事教育工作,将心理学,教育学深度融合到家庭,婚姻,育儿及生活之中,不断体验证实,知之行之不懈不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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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业 专注 阿苏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