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曙白2021年自选诗10首
李曙白2021年自选诗10首
李曙白,江苏如皋人。曾插队农村8年,1977年恢复高考第一届入读浙江大学化工系,毕业后留校至今,已退休。上世纪70年代开始文学创作,已出版诗集《穿过雨季》《大野》《夜行列车》《沉默与智慧》《临水报告厅》及其他著作多部。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民刊《诗建设》杂志社长。现居杭州。
● 关 注
一只酒杯的形状 玻璃上的花纹
它们和杯中物之间
公开或者隐秘的联系
一整晚的宴席上
我只关注这一件事
我甚至没有注意到酒液的颜色
是更接近可乐的深棕
还是被冲淡了的血浆的浅红
● 葵 花
一大片葵花地
一大片在牧草地和远处的山影之间的葵花地
在那些花盘拥挤着碰撞着漫延而去的方向
太阳沉落
看上去只比一只葵花大了一点点的太阳
让葵花们在每一天
都充溢着使命感的太阳
风吹葵花
一片金色的头便时而昂起时而低垂
笨重地起伏着
回到一棵菊科植物
葵花们还没有做好准备
● 钟 声
山洪冲毁寺庙时
大钟被埋进废墟
撞钟人听见
钟声还在响
撞钟人不信
他坐下来仔细听
钟声真的在响 在倒塌的大墙
一堆废砖残瓦中
像昨天一样响
像前天一样响
于是 撞钟人知道
那口钟
从来都不是他撞响的
● 寿 衣
一个人 一生
只死一次
因此寿衣要十倍地重视
过去人们比较看重嫁衣
女儿家出嫁之前
要在闺阁中花几年时间绣一件
让自己鲜亮的新衣
那大概是因为
那时候人们一生也只结一次婚
许多年前 我认识的一个人
他七十八岁的时候
预感到自己已不久人世
他准备了一套寿衣 从里到外
一共有七件 那时候穿七道领
被认为是最为讲究的死
不过在一次抄家中
他的寿衣被作为封资修抄走了
后来 那个老人怎么也不肯
将就着死 他一直在等他的寿衣
等了整整十年 他走的时候
还是穿着七道领 风光无限
● 档 案
隐形的针 你从没有想到过你的一生
只是一只被它的尖锐
固定在树干上的小小的蝶儿
你翕动翅膀
天空、云朵和一片草地上的野花
有不可理喻的遥远
当我从你的骨殖中发现那根针
金色的 像真理一样锃亮
● 暗器:枪
那支枪的存在一直是悬案
有人说看到过子弹
金龟子一样诡异地飞过黎明
也有人说 没有
那只是阳光普照下的错觉
为此一群道高八尺的侦探
在一座旧房子里 一边喝着咖啡
一边推演枪是否真实地存在
一条腿淌着血 仍在
亡命地奔逃的狼 他的证词是
每一片树叶
都是一支枪
● 冬 至
冬至大如年
母亲说过的这句俗语我一直记着
母亲说每年冬至
老板要请伙计们吃饭
这顿饭可不好吃
吃完之后老板会告诉每个人
谁明年还留下
谁将卷铺盖走人 在冬至到过年
这段时间可以另谋高就
我不知道现在的老板
请不请工人吃冬至饭
春运就要开始
浩浩荡荡的人流中
有多少人持有的是单程车票
● 缝 隙
在这座城市暂栖的人
他们隐身于楼群的阴影中 隐身于
街巷、车站、市场、酒吧
隐身于灯红酒绿的浮光与人潮中
有时候我们会看见 他们骑一匹快马
穿城而过 留下
一道细微的缝隙
像一只鸡蛋蛋壳上的裂纹
● 当我们……
当我们对痛恨的一切不再痛恨
当我们对鄙夷的一切不再鄙夷
当我们不再失望
当我们不再痛苦
当我们忘记在左胸
第三根肋骨下面还有一道伤痕
当我们绕过污浊的水坑
把从容当做可以交换的筹码
当我们明明知道那个行乞者
只是一个骗子
仍朝他的碗中投进一枚硬币
当我们的平静 平静得像深秋的树叶
我们所有的飘落
都无法换取一座树林的新生
● 黄昏的羊群
这滚动的白色
这绿色上面完美无瑕的白
白昼将尽 它将最后的光芒
加冕于你们这一群
鱼沉入水底 河水的粼光阐释光阴之美
从罪恶之地生长出的花朵
还在一片浅坡上肆意开放
没有人给予过我们幸福
现身村口的流浪者只带来更深的忧患
当粮食已无法挽救饥饿
我们手掌上的谷子沉重如铅
漫延的白色 滚动的白色 这华美之夜的白色
还有谁比你们更适合承接这个夜晚?
而我 俯身在日渐荒凉的土地上面
为那些古老的命题祈求上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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