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时的父亲节——父亲与偷窃

父亲节当然要读一下了不起的罗尔德·达尔写的《了不起的狐狸爸爸》，狐狸爸爸为了喂饱四个孩子和狐狸妈妈，去偷博吉斯家的鸡。可惜中了埋伏，尾巴被枪打掉了。于是他赶紧逃回家。养鸡的博吉斯、养鸭鹅的邦斯和养火鸡种苹果的比恩循迹而来，决心把狐狸家的洞挖开。先是用铁锹挖，然后还开来了挖掘机。幸好狐狸一家都是打洞的高手，才幸免于难。但三个农场主为了彻底解决心头大患，决定围困狐狸一家。围了三天三夜，狐狸一家眼看要饿死了。狐狸爸爸带着小狐狸，挖起地道来，他们把地道挖到了博吉斯的一号鸡舍、邦斯的大仓库、还有比恩的秘密苹果酒窖。途中还解救了同样被围困的獾、鼹鼠、兔子、鼬鼠的家庭，大家围着餐桌，享用起盛大的宴会……

听过这个故事的小朋友没有不喜欢的，为什么喜欢？也许就在于“偷”。小朋友一生下来，就被爸爸妈妈学校社会管束着，这样不能做那样必须做。所以调皮捣蛋的《长袜子皮皮》或是不用上学的《小飞人卡尔松》都是他们艳羡的对象。《了不起的狐狸爸爸》可好，当爸爸的不管不顾，偷东西给全家吃，这样的爸爸谁不喜欢！

这些真正的获得儿童欢心的作品绝不是那些言必称德育、寓教于乐、人文情怀的作家能写出来的。也绝不是那些站在高处俯视儿童，认为儿童作家一定要比儿童高明的人能理解的。

父亲们也许不太愿意给孩子读这样的书。从小就读这样的书长大会不会养成偷窃的习惯？

这得从另一本书说起。卡勒德·胡塞尼的《追风筝的人》中，主人公阿米尔的父亲飓风先生是这样教育阿米尔的：世上的罪行只有一种，那就是偷窃。其他的罪行都是偷窃的变种。杀人是偷窃一条性命、偷走别人的父母妻儿；说谎是偷走别人知道真相的权利；诈骗是偷走了公平的权利。飓风先生还说：“没有比盗窃更十恶不赦的事情了，阿米尔。要是有人拿走不属于他的东西，一条命也好，一块馕饼也好，我都会唾弃他。要是我在街上碰到他，真主也救不了。”

这样一番大义凛然的说辞已经接近了哲学的高度，是的，哲学就是高度归纳的生活。阿米尔的父亲对罪行的归纳确实非常具有哲理，普通的爸爸绝对说不出这番话。但是，他对阿米尔的德育成功了吗？

阿米尔有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名叫哈桑，哈桑是一个哈扎拉人，即蒙古人种族，在阿富汗是一种下等民族。哈桑的爸爸叫阿里，也是跟飓风先生一起从小长大的玩伴。飓风先生很爱哈桑，无论做什么都会想着哈桑。有时甚至会偏向哈桑。这让阿米尔很嫉妒，虽然他跟哈桑是好朋友，但随着时间推移，这种嫉妒渐渐变成嫉恨。有一次阿米尔获得了风筝角力竞赛的冠军，当哈桑去替他追回战利品——被击落的风筝时，一去不回。阿米尔去寻找哈桑，却发现哈桑被一群街头霸王堵在巷子里，因为拒绝交出战利品，哈桑被性侵了。阿米尔就躲在一边看着，没有出去帮助他的朋友。

许多年过去了，阿米尔成为了旅美作家，过着幸福的生活。他父亲的老朋友拉辛汗找到他，希望他去搭救哈桑的儿子，一开始阿米尔还不愿去，拉辛汗说出一个秘密，那就是哈桑的爸爸阿里不会生育，哈桑其实是飓风先生所生，也就是阿米尔的弟弟。听到这里，阿米尔终于明白，信誓旦旦说着不会饶过任何一个贼的父亲，原来自己也是一个贼，他偷走了阿米尔的兄弟，甚至使得不明真相的阿米尔背叛了自己的兄弟。

《了不起的狐狸爸爸》是一个西方的故事，而《追风筝的人》则是一个东方的故事。东方的父亲总是有这样的倾向，他们性格内敛、注重道德形象，重视道德的言传身教。希望把自己的孩子教育成一个德行无缺的人。

而这种德行的教育会成功吗？往往是失败的，尤其是身教上的失败。没有人是完人和圣人，也没有必要是。但不知为何，东方人就是对孩子们有着这样的期待。

我小时候也曾经是一个贼。我父亲带我到他的朋友家作客，当我看到他们家的一只漂亮的笔时，忍不住想占有它，于是我把笔揣进了自己衣服里。尽管主人家在四处寻找那支笔，我也没有吱声。从朋友家告别时，那支笔却突然从我口袋里掉了出来，父亲当时脸上的表情非常精彩。我们家并不缺棍棒教育或掌痕教育，当我以为一顿竹笋炒肉无可避免时，父亲却脱下外套，把我裹起来，以免我被当天寒冷的夜风吹到。此后父亲也再没有一句话提到这件事。但我永远忘不了那天晚上，我父亲在他朋友一家人面前捡起那支笔时，脸上的表情。

以这三个父亲和偷窃的故事，来纪念2016年的父亲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