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史讲古之廿六)把脸笑成“靴皮”的“财政部长”

京城各司保管库房的官员,都由三司推荐来担任。为谋这个肥差,权贵人家的子弟亲戚纷纷找关系求情请托,让三司使深感头痛。
 
田元均性情宽厚,在任三司使时,非常讨厌这类事情,尽管不能答应,却也不好严词拒绝,所以每次都强装笑脸将人打发走。他对人说:在三司干这些年,因为强颜欢笑多了,脸皮跟靴皮一样厚。
——欧阳修《归田录》
点评:有首歌叫《伤心总是难免的》。人情社会,求情请托也总是难免的。尽管曾有政协委员在盛会上疾呼应让国人不求人少求人,获得频繁的如雷般掌声,但呼吁归呼吁,求人的现象并未见减少。
看到北宋时自嘲为应付求情请托笑成“靴皮脸”的田元均,想想这“请托文化”的历史也真够悠久的。
孤傲 晕晕摄
宋代的三司大略等于现在的财政部,看守库房属于肥缺,不过一般人也“不敢问津”,想谋职的都出自权贵之门,所以才让田元均那么为难。书上说他自嘲“靴皮脸”,大家当作笑话,同时佩服他的肚量。(“士大夫传以为笑,然皆服其德量也。)
我一直觉得善于自嘲的人,大都属于人情练达一类。人们都认为求人难求人苦,其实被求的人更难更苦。求人跟借钱相仿佛,你头皮一硬开了口,等于打排球把“球”搓给了对方,接还是不接?接,那“球”力道又狠又沉,未必接得住;不接,落地直接扣分:这家伙人品不好,不讲交情。
所以怎样处理请托求情,被视为会不会做人的一根尺。老百姓都希望官员做事,认为想做事、会做“事”的才是好官,但官场则把会做“人”的当成好官,大家都忙于“做人”,忘了做事。李鸿章有一句名言:世上最容易的事就是做官了。就是激于做事难说的反话,对一班只会扯嘴皮子的“清流”表示鄙夷和不满。
萌 晕晕摄
田元均的“靴皮脸”,应了那句“习惯成自然”的老话。官场混久的人,其言语行状往往暴露本性。同样是宋代,名将韩琦有个故事:他驻扎陕西时——当时叫永兴军路,有个幕官来参见,他仔细看了看,就皱起眉头,几个月都没与那个幕官说话。
有人问他:你跟对方原先并不认识,为什么平白无故讨厌人家?
韩琦说,我看到他额头上隐隐有块肿包,一定是磕响头磕的,这种人遇到紧急事情怎么靠得住?
幕官即幕僚,属于参谋之类,地位低微,习惯于对长官点头哈腰,不折不扣奉命行事,但韩琦偏偏要的是有主见、行事果敢的助手,不喜欢那种早请示晚汇报的角色。
韩琦是浸淫官场之人,从一个人的额头看出其行为习惯和秉性,算不得有多英明。厉害的是有些不在官场的人,居然也有这种慧眼。
清朝嘉靖时有个京师裁缝,做的衣服不管高矮肥瘦都非常合身。曾经有个御史请他做一件圆领礼服,他跪下来询问御史任职资历。御史自然不解:做件衣服跟我当了几年官差有啥关系?
裁缝说了一番道理——
你们这些相公,刚当上大官时,意气风发,身体多往后仰,衣服应后短前长;任职几年,意气逐渐平和,衣服应前后长度一样;做官做得更长,想着再升一级,于是又变得谦虚自抑,身体多往前倾,衣服应前短后长。不知道资历,怎么能做出合身的衣服呢?
马未都说过一个故事:意大利一位著名的服装师做男裤,会想到男人的“子孙袋”两颗“核桃”一高一低,穿起来特别熨贴。相比之下,嘉靖年间这位京师裁缝似乎更加高明,想到了官场里人性扬抑的情状。
有道是“行行出状元”,“状元”怎么来的?对人情、人性的洞幽烛微,是许多行当能够“出类拔萃”的关键。
闲敲棋子落灯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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