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妇女的冠饰 ——《大宋衣冠——图说宋人服饰》读后

曾几何时,宋朝被目为积贫积弱的朝代,重文轻武,自上而下弥漫着文弱风气。虽有庆历新政,然而丝毫不能改变其走向衰落的命运。偏安江南的南宋,更是被认为在强敌环伺的环境里苟延残喘。在对历史经验的总结中,不少人以为,宋朝建立多是假他人之力,赵匡胤黄袍加身即是其例证,弱宋之名,渊源有自。

然而,这毕竟只是刻板的历史书写,论及宋代,陈寅恪先生曾说:“华夏民族之文化,历数千载之演进,造极于赵宋之世。”纵深考察宋朝历史,得出的结论竟是如此不同!这几乎相当于为宋朝正名了,而随着考古发掘的深入,更多丰富而灿烂的文化遗存得以面世。世人一改前此对宋朝较为负面的评价,转而承认宋代的经济与文化地位。关于宋代的研究著作越来越多,研究不仅在广度得以推进,深度的讨论亦是必须,《大宋衣冠——图说宋人服饰》(以下简称“《大宋衣冠》”)即是一部深入探讨宋人服饰的“断代史”。

与一般的服饰通史类著作不同,作者傅伯星先生以有宋一代作为研究对象,对这三百余年间自帝王到平民服饰的流变作了细致入微的“图说”,使许多通史中或语焉不详或无从得见的细节逼真呈现,从而为读者了解宋代社会生活提供了一个崭新的视角。

《大宋衣冠》以图文并茂的形式形象地展示大宋服饰的方方面面。就所谓的身份来讲,上自帝王将相,下至平民百姓,不仅有男女服饰的精细划分,也有身体各部位服饰的详细展示。整体观之,《大宋衣冠》大致分为两部分内容。第一部分即是图说宋人服饰,亦即本书最主要的内容。第二部分涉及宋人器物,即为宋人服饰之补充。对于第一部分,傅先生所描摹、展示服饰的穿着者,包括了帝后、官僚、文人武弁、平民、僧道人员以及儿童。服饰内容又及礼服、制服、便服、工作服,更有冬夏之别、成人儿童之别,还有相关的发式、冠、帽、带等,可谓包罗万象。而这些内容的呈现,傅先生除了作简单文字说明外,基本上是让图说话,俾使读者直观地看到服饰之大概。

一般认为,唐代风气开放,服饰艳丽明亮,且造型也较为大胆,而到了宋代,人们的服饰则有了较大转变,自热烈奔竞转向实用质朴,从宽松肥大转为合身剪裁。虽然大趋势是由艳丽转为质朴,但宋人依然承袭了唐人的流风余韵,此处仅以宋代妇女的头部装饰为例。对于自身头、脸的重视,自古而然。古人云:“冠者,礼之始也。”在整体服饰尚质朴、尚实用的氛围中,宋代妇女对于冠饰的重视显得格外耀眼。

《宋史》卷一五一《舆服志三》对自皇后至命妇的冠饰有一定的规定:“其龙凤花钗冠,大小花二十四株,应乘舆冠梁之数,博鬓,冠饰同皇太后,皇后服之,绍兴九年所定也。花钗冠,小大花十八株,应皇太子冠梁之数,施两博鬓,去龙凤,皇太子妃服之,乾道七年所定也。”“妃首饰花九株,小花同,并两博鬓,冠饰以九翚、四凤。余仿皇后冠服之制,受册服之。”“皇太子妃首饰花九株,小花同,并两博鬓。”“命妇服。政和议礼局上:花钗冠,皆施两博鬓,宝钿饰。”

先来看龙凤冠,单从名称来判断,就能稍稍感知到其规格不同一般。的确,龙凤冠的规格极高,只有太后、皇后这种级别才有资格佩戴。(《大宋衣冠》第44页)龙凤冠的制作不惮繁复,冠上所饰几乎全用珍珠制成,用无数颗珍珠缀成游龙形状,用小珠编成一个个小人像。南宋宁宗杨皇后头冠饰物即用珍珠编形,有如蝴蝶翅膀或是打开的扇子式样的博鬓垂肩,分列耳朵两旁,如果仔细观察,会发现博鬓里竟然也有编成的游龙,其尊荣可想而知。这一式样还可在《宋仁宗皇后坐像》中看到(《大宋衣冠》插页、第47 页),其博鬓为浅绿色,并镶有白珠数颗,造型十分精美。命妇可以戴花钗冠,也有博鬓,由此可见,带博鬓、装饰精美的头冠,是上层妇女的标配。

而地位较低的妇女,她们一般佩戴花冠。所谓花冠,即用花朵编织而成的冠饰。上述《宋仁宗皇后坐像》图中有两名盛装打扮的宫女,虽然二人所佩戴的两顶花冠有区别,花朵的叠放和类别不一样,但仔细观看,亦可发现两顶花冠的形制相近,而且都是由各色花编制而成,美观又不失层次感。下层劳动妇女虽然也戴花冠,但应不太可能有如此精致的打扮。

关于宋人的冠饰,沈从文曾感叹:“(发髻大致从)唐代宫廷女道士作仙女龙女装得到发展,五代女子的花冠云髻已日趋危巧,宋代再加以发展变化,因之头上真是百花竞放,无奇不有。”

魏晋时人“何平叔美姿仪,面至白,魏明帝疑其傅粉”,可见傅粉为一时风气,勇于“负重”的宋朝妇女,则将兴趣转向头部装饰,“百花齐放”的造型尚不够,还需在既有头发的高度上再创新高,形成峨冠。为何要头顶这冲天头冠?增高吗?引人注目吗?其目的不得而知,但无可否认的是,至少这是当时风俗。“高侵云汉垂肩久,低拂花梢下脚迟”,此种高凌云汉的头部装饰,会给人带来怎样的影响呢?时人笔记小说中不乏记载,宋仁宗时有白角冠,“至有长三尺者,登车檐皆侧首而入”,而且,这种白角冠上的梳子“长亦逾尺”,这种极有特色的宋代冠梳形制,即便在其他朝代,也是不多见的。《大宋衣冠》(第135 页)描有一妇人像,其所佩戴的头冠前有如羊角般的尖角,而河南白沙赵大翁墓壁画中的妇人,她们所戴头冠,前后竟然都有尖角,造型也较为奇特。

除了头冠,宋人的发髻也值得关注。赵超先生说:“宋代妇女的发式与冠髻等首饰很有特色,整体来看,它们继承了晚唐五代的遗风,以高髻为主。”重庆大足石窟中有一南宋农家养鸡女石刻,养鸡女头上所梳正是高髻。这种高髻,有朝天髻、双高髻等。山西太原晋祠中有宋代宫女彩塑(《大宋衣冠》插页),可清楚看到其人梳着朝天髻(《大宋衣冠》第128页)。“门前一尺春风髻,窗内三更夜雨衾”,不仅在宋人诗句中有记载,时人文章中也有体现。南宋词人陆游曾写有一部《入蜀记》,其中描述道:“未嫁者率为同心髻,高二尺,插银钗至六只,后插大象牙梳,如手大。”孟元老《东京梦华录》提到有的媒人“戴冠子,黄包髻”。

上述所论仅是宋人冠饰中的一小部分,而宋人冠饰亦只是其服饰中的一小部分。《大宋衣冠》对于服饰的搜罗、列举,巨细靡遗,罔不毕罗。除了论及宋代妇女的头饰,对于其他方面,书中更有详尽而细致的描述与介绍。例如宋人服饰中常见的禙子,有长禙子、短禙子之分,剪裁合身,穿着方便。(《大宋衣冠》插页、第147-164 页)而武士装备的工笔描,更是极大可能还原了历史真实。对将军或士兵的衣饰、头饰纤毫毕现的刻画,在其他著作或图集种鲜有见到,而图文并茂式的展示,更是凤毛麟角,这也是《大宋衣冠》最大的特点所在。

《大宋衣冠》是傅伯星先生三十余年宋人服饰研究之结晶,而结晶之得来,却是“由来非一朝”。文中“后记”有言:“这部书的编绘先后持续了三十多年。第一批画用的是毛笔,以后加画皆用水笔甚至圆珠笔,三种笔留下的印记一目了然,记录了我三十年间的不断求索。”傅先生自20世纪80年代起便注意收集宋人服饰等方面的形象资料,期间也不停补充史料,如不断发现的壁画、泥塑。以使书中反映的宋人服饰材料更为全面、完整。

《大宋衣冠》为中国古代文化尤其是宋代文化爱好者提供了考察、佐证历史的新视角新方法,也为广大读者了解七百余年前宋人的服饰文化提供了极为可靠而又形象的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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