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坐下来吃了顿饭 仿佛一家人
距离上一次去找阿姨,时隔一个多月,我忙着打点苏州的计划,忙着交付新一轮的拍摄工作,忙着在小雪之后的阴沉日子里拉扯时而灰暗的情绪。日上三竿,收拾了相机就抓了紧往阿姨家的方向去。18年搬离时只让朋友用手机帮我们仨拍了张合影,这一次,我琢磨着要给阿姨和老师好好拍几张照片,是给他们平淡的生活里一抹孤霞,亦是留给自己的一份念想。
阿姨有一阵儿没见着我了,她说前几日还和老师念叨我是不是已经去了苏州。她去储藏室里拿水果给我,希望我吃这一口嚼那一块儿的,和小时候回奶奶家,如出一辙。我掏出相机,和阿姨说:阿姨,今天我要给你拍照!
阿姨第一反应就是惯性拒绝:哎呀不要拍,我老了不好看。
一边说着一边又唠叨她的衣裳:我里面这件太黑了,换红色的拍起来好看啊。
敢情好,心里分明藏着个小姑娘。阿姨拿起梳子对照镜子,她说着:我要梳点刘海出来,不然脸上太光了。
她站在窗边,对着镜子认真梳头的模样,弥散出热烈澎湃的少女气息,可可爱爱,温温柔柔。
阿姨的家是大学的教职工宿舍,几十年的老旧小区,草木花叶浸染着岁月痕迹。她和老师在这里住了惯,便也没想过搬离。虽没有华奢的装修和布局,但家,本就是和人相关的地儿,堂皇也好,寒陋也罢,都不过三餐四季,一饭一蔬。
我在这里,能看到用了几十年的碗筷钟表,能看到和我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一样的情怀审美,能在朴素的餐桌上,吃满一嘴的民间丰饶,唠尽半生的柴米油盐。
/阿姨还习惯用“热得快”,像电影一样的场景。
/储藏室里放满了食粮,我想起老家,奶奶每回进储藏室,都会给我拿出一袋米花和酥糖。
/院儿里有一口旧水井
/院儿里有一株茂盛的金苞花
/一棵大枇杷树,18年的谷雨,阿姨还特地给我留了一树果子。
/阿姨种了观赏辣椒,但她是滴辣不沾。
外出游泳的老师这会子进了门,阿姨便赶紧拉老师换件齐整衣衫配合我拍照。看着阿姨给老师拾掇边角儿的,一室淡然的空气里填满了日常生活的细碎温柔,两个人携手半生,风雨夹袍,亦不过是此时此刻,你站得乖张,我给你翻出衣领。
拍完合照,阿姨和老师便开始张罗晚餐,入了冬,天色暗得早,开饭的点儿也往前挪了些。阿姨准备了些菜心,她说这阵子最适合吃这个菜。一边择菜,一边搁水盆里浇淋浇淋,这一瞬,我想起去年尾,我也在一个寒日的上午,拍摄母亲洗菜。这一幕,有着相似的灵魂,有着类同的爱。
念着我爱吃蛋这事儿,每回来阿姨家,她都不忘给我打上三两颗鸭蛋炒个番茄。阿姨说今天家里没有番茄,但别人告诉她,用葱花佐蛋,也很好吃。
我每次回老家,餐桌上便一定会有一份炒蛋,如果赶上乡里谁家里办喜事儿,送了些红蛋,父亲就会拿出来给我吃。
一枚蛋,成了我行遍四野都会深藏入髓的乡愁,不论天涯,不论阴晴圆缺。
老师从冷冻室里拿出前些日子在闽江里捕到一条非洲鲫鱼,个头不小,冻弯了身儿。见他要下刀,我赶紧阻断。我总是空手来访,他们却总是担心桌上的菜不够丰盛,从冰箱里掏出鱼丸掏出排骨,把一顿家常做出年节的气势。
止住了老师下锅非洲鲫鱼的手,阿姨取出了前些日子腌好的红糟鱼,她说这是老福州的菜式,小时候可只有过年才吃得上。听到传统,我是绝对不客气的,阿姨亲自腌渍,定是胜过多少市井的菜馆名厨。我于美食的标准,永远是对温度的苛求,人情附加、历史沿袭、时代作用,这些滋味,有的已经消匿于世,有的,仅此一口。
我还住在阿姨隔壁的时候,老师每次捕捞回的河蟹,阿姨都会匀一袋给我吃,她会洗干净了再给我,她知道,我从山里来,不擅处理河海里的食材。阿姨教我怎么分辨公母,什么样的膏丰黄重,然后把好的都往我碗里放。她会说:这些都白吃进去,不会占肚子。
她说的“白吃”,是告诉我这些有营养,另一方面,是让我不要有长胖的心理负担。
五点了,天也黑了大半,屋里已经灯火敞亮,菜也炒了齐,桌上码得满当,鱼丸山药汤、红糟鱼、葱花炒蛋、酒香菜心、白灼河蟹。我们坐下来吃了顿家常便饭,聊了些家长里短,仿佛一家人。
幸
有
我
来
山
未
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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