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工坊·小说」朱建中|月亮

作家新

干线

月亮

今夜无风,闷热。
月亮喝了点酒,微醉,脸色灰白,带上门,一个人沿着屋后的小路碎步。
月亮如玉盘,挂在云海间。四周比较安静,只听见蛙叫虫鸣。路上一个人也没有,村里的晒谷场上也没有,只有一个无眠的月亮,满腹心事地在游走,月光照得四处如同白昼,小鱼跳跃激起的浪花如银色的花朵,在湖面开了又谢,谢得那么迅速;谢了又开,开得又那么任性。
月亮点燃一支烟,挑了一块比较干净的露出泥土半截的石墩,对着湖面坐了下来。回想起这些天来发生的事情,心乱如麻,五味杂陈。
“月亮,你赶紧滚回来,否则,不要说我没告诉你”娘在电话里头吼道。
“发生什么事?娘”月亮问。
“你回来就知道”娘不告诉月亮实情,立马挂了电话。
月亮猜测家里出了点事,虽然娘读书少,表达差,智商不高,但月亮依然感觉得到,要不,娘一般是不会对月亮发这么大火的。本想打个电话问问爹,可和爹生死不相往来,自从因为爹打了几次娘之后,月亮再也不想原谅爹,因为月亮心里面还是偏袒于娘的,更是同情于娘,毕竟娘儿同心,虽然是憨娘,但也是位苦命的亲娘。月亮又想打电话问问媳妇,可担心挨媳妇的一顿臭骂,权衡再三,还是亲自回家一趟,毕竟离家也不是很远,五六个小时就可以到家。
月亮背着包,还没到家门口,就看见村头聚了一大帮妇女在一棵老樟树下交头接耳,如一群蝌蚪聚集在一起,叽叽歪歪。众人看见月亮回来,又悄悄地地避开,如风吹过的禾苗,散场而去。月亮刚走近家门,就听见摔瓶砸碗和撕打的声音,只见娘披头散发地躺在地上来回打滚,“来,打死我算了,打得死,吃得啰(意思是把我打死,也要把我吃掉),如一只脱水的泥鳅,衣裤上沾满了灰尘,干枯的手臂上到处是污渍。媳妇也披头散发坐在一个小木凳上,如一只刚打完架的公鸡,脸上红一块,紫一块,血迹斑斑。父亲在桌子旁抽着旱烟,唉声叹气,苍老的脸上铺满深深浅浅的沟壑,脸色一阵白一阵红一阵黑。整个堂前一片狼藉,一地被摔坏的瓶罐和竹椅。
“家和万事兴,月亮娘,什么事得忍耐一点,她毕竟年轻。”一位瘦个子妇女假惺惺的劝说。“月亮媳妇,纵然长辈再不对,也要尊重长辈,打骂你几下又怎么啦?”一位黝黑老头轻声道,大家七嘴八舌。其实这些人没有几个真心来劝架的,而大部分是看热闹或者添乱,甚至是火上加油的,村上总有那么一些好事的妇女,喜欢把别人的家事来当作谈资,来消遣和打发那些无聊的时光,有甚者添油加醋,把自己的快乐建在别人的痛苦之上。月亮在外面混得差,自然被村里人瞧不起,月亮心里如镜,只是碍于同村,不便发作。
月亮把娘扶起,又安抚生气的媳妇。默默地一个人去打扫卫生。众人见没有什么好看的,一个个意犹未尽,一窝蜂的散了。
跟娘讲道理肯定是讲不通的,只能跟媳妇讲。“媳妇,受苦了,千不对万不对,都是我的不对。我知道娘没多少脑子,容易受村里人挑唆,你不要跟她一般见识”晚饭后,月亮坐在床沿上开导还在生气的媳妇。“等条件好了一些,我带你到外面去,家里我爹风湿哮喘,我娘又没人照顾”月亮苦恼而又无奈的说。
没说几句,媳妇便抱头痛哭。“你知道我过得是什么日子吗?月亮,洗衣做饭,田上地里,忙里忙外,还要照顾你爹你娘,伺候他们,这些苦,累,我都忍了,可你娘还在外面泼我脏水,听见风就是雨,坏我的名声。一看见和你爹多说了几句话,就到处说和你爹有事,你教我怎么办啦?怎么出门啦?”媳妇委屈地泪水哗啦啦往下流。“媳妇,我对你放一百个心,委屈你了”月亮红着眼,又拿起纸巾帮媳妇擦去泪水。
月亮明白,和娘沟通,等于是对牛弹琴,只能苦口婆心地劝说媳妇,月亮也体会到媳妇的不易,象这样一个破破烂烂的家庭,媳妇不跑就已经阿弥陀佛了。
月亮走出房间,从门缝里射进来的月光照得堂前泛着白色的光,如同一片湖海,而月亮感觉自己渐渐堕入海底,越来越沉,越来越无助。月亮想去东边父亲住的房间,和父亲谈一会。月亮举手,放下,又举手,又放下,那呼啦呼啦的喘气声,透过木门,如拉风箱那般刺耳,那般让月亮心疼。月亮犹豫不决,最后还是放下,因为月亮不知道怎么跟爹说。说娘的不对,爹肯定会骂娘,甚至会趁月亮不在的时候打娘。说媳妇的错,爹也看得清,又于心不忍。此时的月亮,只顾埋怨自己没本事,让世间最亲近的两个女人一个受累,一个受苦,想起来,自己是多么的无能啊,眼泪不知不觉流了下来。
烟火的红,月光的白,在夜色里显得那样不和谐,如同一张白纸上点燃一星火焰,过后是没有半点生机的灰烬。月亮吧唧吧唧一支接一支抽,直抽到月亮下了西山,直抽到露水湿了双眸,直抽到鸡鸣破晓。月亮狠狠地把烟火掐灭,只见一缕烟雾慢慢升腾过手指,惭惭熄灭,地上只留下一堆冰凉的烟头和灰烬。
第二天,村路上又多了一对夫妻民工,向着远方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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