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玉的《附身裸女》,据说其风格是融合了中国文人写意和野兽派。
据说这是齐白石看到地砖上有一个石浆印子很像一只鸟儿,感觉很有意思,描了下来,取名“趣儿”。
毕加索有句名言,他说我14岁就能画的和拉斐尔一样好,但是我用一辈子学习怎么像孩子一样画画。
1913年,杜尚将一个普通的自行车轮稍作改动,颠倒过来,放置在厨房高凳上,取了个很随意的名字,自行车轮》。这是他自创的“现成艺术”中的第一件作品。杜尚另一件著名的“现成艺术”作品是《泉》,那是一只陶瓷制的男用小便池。
以上四副图片里的作品依次来自常玉、齐白石、毕加索、杜尚的手笔,都是颇具影响力的艺术作品。这四个作品是共同点,是让人产生疑惑,而这个疑惑的本质是——到底什么是艺术呢?为什么像儿童涂鸦一样的画和普通的手工业制品会被视为非常重要的艺术品呢?如此说来,难道随便什么人随手的涂抹都可以称为艺术吗?难道商店地摊上随便一件商品都可以视为艺术吗?
何为艺术?它们为什么是艺术?这个问题不好回答。之所以不好回答不是因为没有答案,而是因为语言难以表述,至少理性逻辑的说明文不好表述。能够回答这个问题的文字,也许是诗歌一样的,可是,那往往等于换了一种提问的方式。事实上我们对很多东西是说不清的,例如什么是快乐?什么是幸福?什么是满足?也许我们能举出很多例子来说明这些问题,但是,只要你的例子举的足够多,你就越会发现,答案没有所想的那么简单明了——我们很多时候被眼前的禁锢惯坏了,被语言的习惯惯坏了。
关于艺术,有一点肯定不是最重要的,那就是技艺。对“画的真像,唱的真高,弹得真快”的惊叹,其实更多像是猎奇,那是由于“物以稀为贵”。我们之所以惊叹于某人的某种技艺的杰出,只是因为他的出众,他的与众不同,只是因为大多数人做不到,只是因为比较少见到。就像我们惊叹于比尔盖茨的富有,只是因为其他人没那么富。就像十九世纪晚期铝制品曾比黄金还贵重,那只是因为当时得到铝比较困难,而不是铝真正的价值。但艺术却不仅仅如此,它的价值来自于人的核心。这一点从有些画家的草稿上也能觉察到。有的草稿不仅仅在于构图,而是做减法,有的草稿比画家的成品看起来要复杂得多,画家画出心里想要的样子,一点点把他觉得多余部分去掉,最终留下来的,也许就只剩下几根简单的线条。
这并不是说精湛的技艺不好,而是说艺术却不必然等于技艺。而且最重要的是,艺术不等于商品,不等于名声,也不等于被喜爱。
再来就是人的喜好。就像真正的美食家肯定不会仅仅满足于蔗糖的甜。人天生喜欢甜味,但这种爱好更多属于生理欲望,大多数时候我们说:好吃,指的就是这个。但是对于一个美食家来说,仅仅满足于这一点是不够的。从未体验过的风味、味蕾感觉交织带来的层次感、从未体验过的新的和谐感,精确拿捏的适中口感这些可不是生理欲望能够完全解释得了的。事实上,单就“好吃”来说,只需要饥饿就可以实现。任何食物在饥饿面前都是好吃的,没有例外。于是,在饥饿面前也就不可能有什么美食家。
艺术的表现手法难以计量,但最常见的是“叙事性”。1995年,佐伊伦纳德在曼哈顿下东区的工作室中举办的展览名为《异常的水果》,这一展览是向已故的大卫沃纳洛维奇的致敬。297个橘子、香蕉、柚子和柠檬果皮被随意丢弃在博物馆的地板上,走近细看,这些已经打开的果皮是被线缝合在一起的,就像被缝合起来的空壳。这些空壳随着时间自然的风干和腐烂——而这也是这件艺术品的一部分。有鉴于大卫沃纳洛维奇同性恋的性取向和他充满辛酸、困苦和反抗的一生,艺术家让这些残破的水果,努力缝补自己,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正常,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是正常的水果的一员。在无望的努力中,他们慢慢的腐烂、干瘪、消逝、死亡。终究也没能实现他们的梦寐以求。所以《异常的水果》,描绘的是异于常人的群体,是少数族群,是被“预先构造的世界”排斥的群体,是不甘于处于社会外缘的群体,是面对无所不在的不宽容的群体,是被非人化的群体。以及这个群体对逃离孤独状态的渴望和自我否定式的努力。最能体现画作“叙事性”的有很多,例如古埃及墓葬壁画、西方教堂的湿壁画、中国特有的长卷画。“叙事性”一般有很强的目的性,或者更直接一些有它的作用,宗教画的直接作用就是教化,以引发民众的宗教情感,正因为如此巨幅壁画所引发的情感是文字和书本无法比拟的,而它与其它艺术作品最是“万宗同源”的地方就在于情感二字。相较之下,中国古代文人画的写意就是另一种风格。本来中式美学就极尽隐晦之能事。文字和绘画都不看重对外界事物的直接模拟,也不会任由主观情感任意发泄,中国人崇尚“言有尽而意无穷”、“不着一字,尽得风流”。中国的文人画——山水画、静物画,与西方油画完全不同,画面大幅空白或者只有远水平野,只在一角有一点点画,突出空间感,让空白成为画作重要的组成部分,即所谓“无画处均成妙境”。就像那句“枯藤老树昏鸦”,六个字营造了一种意境、一种氛围、一种感觉,它要的就是这种感觉,但它却不会说沮丧、难过、黯淡等等直接的情感描述。北岛有首诗,叫《波兰来客》:那时我们有梦, 关于文学, 关于爱情, 关于穿越世界的旅行。 如今我们深夜饮酒, 杯子碰到一起, 都是梦破碎的声音。这首诗也是“叙事性”的。但他的另一首诗《生活》,全文只有一个字:网。这两首诗都是诗,所采用的手法,却完全不同。艺术与人的本源密不可分。武侠小说中说“无招胜有招”,据说是一种至高这种境界,但在我看来这不在于高,而在于真,所谓“返璞归真”就是这个道理。艺术也必然是“返璞归真”的——只要在这条路上走的足够深入。这方面的例子,在艺术史上简直不胜枚举。毫无疑问,以上的四个例子之所以为人所知,之所以如雷贯耳,那是由于他们的名望。但就他们作品的艺术价值来说,却与此未必有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