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欣赏人的侧面——读《到灯塔去》

归根结蒂,一个人对于别人的看法,有一半是荒唐的。

《到灯塔去》是英国作家弗吉尼亚·伍尔夫的一本小说,和普通的小说非常不一样,《到灯塔去》的故事非常简单:小说里的人物来到赫布里群岛,原计划去海上的灯塔游玩,但因为天气原因未能成行。十几年后,这群人里面有的已经去世,有的婚姻不和,剩下的几个人再度重逢在岛上,有的人完成了画作,拉姆齐带着一儿一女最终登上了灯塔。

故事情节虽然简单,但小说内容却非常细腻、丰盈,犹如在读一本散文诗。全书的对话很少,主体内容基本上都是通过人物内心独白来体现,这种独白犹如在雨天的下午端着咖啡对自己或对别人来一场电影翻拍。

拉姆齐夫人&莉丽

来自拉姆齐夫人自己的内心独白,她会自我叹息,看到自己灰白的头发、憔悴的面容,她本来有可能把各种事情安排得好一点——她的丈夫;家庭经济;他的书籍。但她没有丝毫的后悔,也从不回避困难,亦不敷衍塞责。

她认为「争吵,分歧,意见不合,各种偏见交织在人生的每一丝纤维之中」。她对查尔士·塔斯莱挖苦,偶尔会冷漠,甚至在塔斯莱遭到她丈夫的羌白后会幸灾乐祸。但当她看到塔斯莱被她们家孩子反复嘲讽后邀请塔斯莱去城里,在路上她又给了塔斯莱信心。

「善解人意」的拉姆齐夫人在男性的眼里就如一位天使,甚至连愤世嫉俗的查尔士・塔斯莱也认为,拉姆齐夫人是他平生所见过的最美的人物:“她从万花丛中轻盈地走来,怀里抱着凋谢的花蕾和坠地的羔羊,她的眼里星光闪烁,她的卷发在风中飘拂。”班克斯先生听到其声音则更加大发感慨:“'大自然用来塑造您的那种黏土可实在罕见呀’,……希腊神话中赐人以美丽和欢乐的三位格雷丝女神,似乎在绿草如茵、长满了长春花的园地里携手合作,才塑造出那张脸庞。”。

要了解拉姆齐夫人,就像莉丽所说的那样,你需要“有五十双眼睛”来观察,但还不足以窥其全貌。小说中,对于拉姆齐夫人的评判,基本上都是来自莉丽的侧面观察。这两个人是小说的主体,一位在台前,一位在幕后。

作为小说真正的主人公,莉丽透过表层深入到人物内心,她看到了拉姆齐夫人的另一面:「她就像一只振翅疾飞的鸟;一支直奔靶心的箭。她是任性的;她是专横的。」莉丽觉得,拉姆齐夫人关心他人只是出于自己的需要,为满足自己的虚荣心而已。比如在晚餐获得客人的称赞时,她情不自禁将女仆的功劳归于自己,声称这是「她祖母的法国秘方」;当卡迈克尔这样的老朋友似乎并不需要她帮助时,她就把这种态度看作是对她个人的敌意。莉丽觉得拉姆齐先生的蛮横无理,正是由于拉姆齐夫人太注重男权主义导致的结果。

但在小说的第三部分里,莉丽最终体会到了拉姆齐夫人的伟大。「那个坐在岩石下写信的女人,把一切事情都由矛盾复杂转化为单纯和谐;她使愤怒、烦躁的心情涣然冰释;她把各种各样因素凑合在一起,并且从那可怜的愚蠢和厌恶之中提炼出某种东西——例如在海滩上的这幕景象,这片刻的友谊和好感——它经历了这些年月,仍旧完整地保存下来,她只要稍微沉浸于这片景色之中,就刷新了她对于塔斯莱的记忆,它就像一件有感染力的艺术品一样,留存在心中。」

有着干瘪的小脸蛋和中国式的小眼珠的女权主义者,经历了困惑和痛苦的莉丽在拉姆齐一家抵达灯塔之际,她才真正地领悟到认同应该来自内心,来自自己。直到那时,她才能在画布的中央画下醒目的线条,完成她的画作。这就是她所努力的一切:捕捉一个景象的能力,追逐这个景象的空间,用自己的方式去表现它的成熟,摆脱外部影响的自如。

拉姆齐

了解了伍尔夫写这本小说的时代背景后,我们知道作者在这本小说里是有反男权、父权的。她笔下的拉姆齐先生颠覆了传统男性的高大形象,他不是一位遇事镇定、沉着、智慧、宽容的学者与家庭支柱,而更多情况下却向读者展示了他自负、刻板、冷酷并缺乏自信的另一面。

小说中的拉姆齐先生是一位哲学家,虽然已经到达其研究能力的极限,但是仍然终日沉迷于他的哲学理论探索中。他忽视身边真正存在的美好的事物,那些真正有意义的事物。他不懂得欣赏周围的美景,忽略孩子们的成长过程。他整天都在闲逛,大部分时间沉浸在自己的思想里,背诵着丁尼生的诗《轻骑兵进击》,执着于“如何到达Z”。

小说中,对拉姆齐先生的观察和独白主要来自莉丽以及他的儿子詹姆斯和女儿凯姆。莉丽认为拉姆齐先生做出各种拙劣的表演,主要是为了博得他人的同情。小儿子詹姆斯也非常鄙视他的父亲,认为他就是个失败者,母亲胜过父亲千百倍。“那个缺乏生命力的不幸男性,投身到这股甘美肥沃的生命的泉水和露珠中去,就像一只光秃秃的黄铜的鸟嘴,拼命地吮吸。”而女儿凯姆在和父亲同乘一艘船时,认为父亲“匆忙急躁,怪癖热情,疏远淡漠……叫人难以忍受的是他那种极端的盲目和横暴,它损害了她美好的童年生活,掀起了痛苦的风暴。”

小说的结尾,当拉姆齐带着詹姆斯和凯姆到达灯塔时,凯姆觉得:“他如此执著、如此专心、如此沉默地在探索……”。詹姆斯看到拉姆齐先生“站在船艄,身材魁梧挺直,看上去像在宣布:根本没有上帝”。这或许是一位哲学家的宿命。

查尔士·塔斯莱

塔斯莱在小说中无疑是一位反面人物,每次看小说看到反面人物时,我总是习惯去研究反面人物的个性,因为小说需要多样性,反面人物就是让读者站在危险的边缘凝视深渊用的,你可能会看到自己的某些方面。

在《到灯塔去》中,塔斯莱首先被定义为一位“无神论者”。他除了长相不佳外「他驼背弓腰,两颊深陷,是个丑八怪。」,还总是说些不中听的话,让人讨厌。孩子们嘲笑塔斯莱为“那个渺小的无神论者”,「露丝讥笑他;普鲁嘲弄他;安德鲁、杰斯泼和罗杰挖苦他;甚至那条掉了牙的老狗贝吉也咬过他。」

塔斯莱喜欢咬文嚼字,喜欢对别人的谈话插嘴,唱几句反调;喜欢自吹自擂,贬低别人,你说东他偏说西,不把别人的意见全盘否定,他不会心满意足,善罢甘休。

塔斯莱嘲笑女人不能写作,女人不能绘画,体现的也是男权主义。在莉丽的眼里,塔斯莱是她有生以来所看到过的最丑的人。她认为他无聊、浅薄、庸俗,他嘲笑莉丽如果远航会晕船。威廉·班克斯喜欢读威佛利的小说,但塔斯莱却抨击威佛利小说,实际上他对此一无所知。

但我们回看塔斯莱的成长经历,打十五岁起,他就独自谋生,没花过他爹一文钱;他曾用他的储蓄来补贴家用;他负担着他妹妹的学费。在婴儿时期,他被人从船上抛到水中,他父亲用一根带钩的船篙把他钩了上来,他通过这样学会了游泳。

归根结蒂,一个人对于别人的看法,有一半是荒唐的。我们要学着去欣赏人的侧面。

这本小说的意境、文字都很美,由于对于伍尔夫的了解不多,写读后感就成为了一件就事论事的过程,其实是一件比较难的事。以后有机会再多读几遍吧,最后,用评论家布莱克斯东的一句话来结尾吧:「在阅读了《灯塔》之后去阅读任何一本普通的小说,会使你觉得自己是离开了白天的光芒而投身到木偶和纸板做成的世界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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