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话杂谈七
谈谈汉字的读音,汉字的读音一字多音。南腔北调,丰富多彩。上海方言传承了大量古汉语音。最最常用的字是「在」读勒,读才,沿从上古音。
上海方言讲牢骚怪话,言语不清的作骨头叫做「乌里嘛里」(音)。格末哪恁做到一看就猜得出大概意思文字表达呢?鄙认为写成「兀詈骂詈」比较讲得过去。兀,突兀,出乎意料突然发声;骂詈,正斥曰骂,旁及曰詈。「兀詈骂詈」意思就是突然之间发出的离开远声音响一点,靠近声音轻一点,反正让侬听不清爽的指桑骂槐,借和尚骂贼秃「啒詈啒詈」(音古里古里)的烦人声音。
上海方言「饱满」叫做「䴼」【廣韻】初限切【集韻】初諫切,並音鏟。【玉篇】䴼麥也。(沪语读音与普通话区别比较大的字:满音母呃;水音丝;多音妒;江河音刚胡;外音嗯啊;夏音赫喔;物音夫呃;的音个;灌音个呃;做音组)
介绍沪语读音「的的确确」(音滴滴刮刮)诞生于上海的上海方言字「嗲」,伊是由洋泾浜英语单词dear译音后造出来的字。是一种惊叹,赞叹字。老式英语oh, my dear! 意思是:哦,我的天啊!省略后变dear!意思是:天啊!因此,「嗲」最初造出来意思是:天啊!介崭啊!形容美人是:天啊!介好看啊!发嗲,是呒没介好看的矫揉做作,呒没介乖巧的「作骨头」。百度汉语呒没将出典讲清。现在谷歌翻译也呒没将dear.赞叹的意思讲清只有一个字「亲」。(介音嘎)
要像相声大师侯宝林先生一样介绍上海方言:「打头」,「汏头」。要像独脚戏《宁波音乐家》一样介绍宁波方言:「来发棉纱线掇(束它)来」,「2435712唻发咪嗦兮哆唻」。
上海话里形容刁钻阴损,但是难以发作泄愤,有个词叫做「促狭」音促喀,此为常见写法,鄙认为还是符合逻辑。来看,一个人要是碰着局促,狭窄环境有再大本事也无法施展,这个是啥个心态?要是有人设置了一个「促狭」套子,让侬钻进去上当出不来,又「发挌」不出,这个人是否是够刁钻阴损的?
上海话里的字词同样要符合逻辑。「上海人」,「人」可以写成「宁」否啊?「宁」是啥意思?佇立。音助,音义与「人」何里点符合?有网友讲「笃定」以前写成「宁定」倒是相当有道理!「在柆」可以写成「勒辣」否啊?辣,辛甚。「这」可以写成「搿」否啊?搿,双手合抱。「好好较」可以写成「好好叫」否啊?好好较,比较好地;叫,呼也,号也。「难般」可以写成「难板」否啊?难般,难得如此这般;板,判也,籍也……
有人要问有否有上海话字典,其实所有汉字字典僎可以作为上海话字典。作为文字一定要看得懂,看不懂的文字已经失去了现实意义。而且可以讲那些拟音的沪语字典是「淘浆糊」!汉字的拟音功能是远远地不如拼音文字。汉字是为看而产生的,拼音文字是为听而后看产生的。如果所谓上海话字典不管汉字字义拟音而后自说自话一堆解释,不管汉字六书造字原则规律,不管前人应用先例,生搬硬套。这种字典不要也罢。所有汉字都可以用来写上海话,只是读音不一样而已。如:「在」沪语读才、勒;「这」读搿、迭;「人」读您、森;「眼」读嗯哎;「讲」读港……
老上海口语经常能听到「小开」这个称呼。恐怕还是应该源自洋泾浜keeper开头字母「小K」,被称为「小开」的一定是一个「财富保有者」,可以过「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日脚,可以不劳而获,有遗产可以继承。一般称为「小开」是男性,因为一般继承家业是男性,过去「行」囡娪人家人,媳妇自家人,嫁出去囡娪泼出去的水。(能全部用沪语语音读出此地一眼文字,上海閒話过关了)
老上海口语还能听到「日著」音涅逐(浊音),意为:每天如此。《吳下方言考》日著 著音逐 《賈誼新書》日著以請之。案:日著,每日如此也。吳中謂論日計事曰:日著。例句:老头子在养老院,日著要去望一望。(在音勒;去音弃;望音忙)。意为:老爸在养老院,每天要去看望一下。
今朝来讲讲杭州方言程度副词「木老老」,「卯」放在形容词前面代替很,非常,不得了。卯好=很好,非常好,好得不得了。「木老老」应该是由「卯恅恅」而来,第一意思是多得不得了。卯本来写法是戼,两个背靠背的户,户就是门。卯:【說文】冒也。二月,萬物冒地而出,象開門之形,故二月爲天門。【徐曰】二月,隂不能制,陽冒而出也。天門,萬物畢出也。卯通冒,「卯好」就是「盖了帽地好」。万物是多,恅:心乱也。「卯恅恅」是多的不得了,多到心里乱糟糟。要讲搭得上的字应该是「圥」音陆,本字是(上屮下六)草长出地面。圥:【雜字韻寶】地蕈曰菌圥。「卯圥圥」像雨后长出来的蘑菇多得不得了。沪语早上起床叫「圥起来」。越是日常用字越是原始,觉得着否啊?
来讲讲「嬲」,最常用口语是「覅搭吾蜪嬲」,意思是:覅搭吾「瞎缠三官经」,瞎糊搅,「淘浆糊」,「绞七廿三」,「缠不清」,「七里缠在八里」,「亂諣三千」骗骗我,摆摆「訹頭」让我钞票摸出来,「呼诱」我「誂」我上山。「瞎嬲」用枉理十八條纏牢。「嬲牢」动手动脚,动嘴巴「缠住」。「混嬲」用搞不清爽手段「缠住」。
上海方言当中有一句叫做「笃毛栗子」而「笃」正字是「㧻【说文】椎击物也。《吳下方言考》㧻 音篤 《許氏說文》㧻,椎擊物也。案:㧻,椎擊物不用力也。吳中泥匠用甎瓦嫌大,則㧻而小之。又凡輕擊其物而破皆謂之:㧻。「㧻毛栗子」意为:勾起手指,用凸起指关节敲头。过去讲「㧻两只鸡蛋」,现在讲「敲两只鸡蛋」。
「捣浆糊」不如写成「淘浆糊」,「掏浆糊」。「捣」只强调了「摏捣」动作,而「淘」包括了浆糊需要搅匀的所有动作。像「淘金」一样「淘」出来的浆糊哪恁?侬所讲的字应该是「搅」,《沪谚》里有「搅宅精」一说。是讲「屋里横」:搅宅精,搅的屋里不太平。
上海方言「喫耳(耳廣)光」叫做「掴」,以前「请侬喫耳光」叫做「掴侬人」。摑:【唐韻】【集韻】【韻會】並古獲切,音幗。批也,打也。亦作(各攴)。或作(扌虎)。 又掌耳也。與(扌首或)同。 又【正韻】古伯切,音虢。義同。
上海方言讲脑子一下子想不起来叫「一记头确牢」确(谷发浊音)注意不是「搁」而是「确」「確」。沪语:这个事体「搉一搉」慢慢较再讲。「搉」(谷发浊音)。不是「搁一搁」而是「搉一搉」。确,此地的意思是:实也,「凝固牢了」。搉,此地意思是:推敲,商量,商榷。
蚕豆最近落市,上海方言老话头称其为「寒豆」,小豌豆称「小寒豆」。而称为「寒豆」正应是「豌豆」:清厉荃《事物异名录·蔬谷·豆》:“寒豆,《食物本草》:豌豆即寒豆也。”大约是蚕豆称为「寒豆」了,豌豆就称为「小寒豆」以示区别。其实沪语中「蚕豆」,「寒豆」只有老浦东读音分得清爽,「小寒豆」,「小豌豆」读音也差不多。
「奥灶面」应当写成「燠灶面」,意思就是依靠「灶热」温热出来的面条。过去烧过「大灶头」僎晓得,大灶头除了有两只或者三只大铁镬,靠近烟囱还有较深较小的铁罐头,是利用灶头余热,加热水用的。猜想最早的「燠灶面」是大灶头类似铁罐里「煨热」出来的,叫「煨灶面」也不为过。
《百度》关于“奥灶”的描述:历来众说纷纭。传说乾隆皇帝微服下江南时在昆山吃了一碗面。太监似懂非懂面奏皇上:“红油面味道好,主要是面灶上的奥妙。”乾隆一听哈哈笑道:“面灶奥妙,奥妙的面灶”从此这庄小面店就有了“奥灶面”的美称。比较可信的说法是:颜复兴面馆又小又旧,黑咕隆咚;陈秀英年纪大后手脚慢,眼睛不仔细,因此被老吃客戏称为“鏖糟面”。鏖糟是昆山土语,就是不太干净的意思。「鏖糟」是昆山土语?《汉书.卷五五.霍去病传》颜师古注引晋灼曰:「世俗谓尽死杀人为鏖糟。」「鏖糟」是形容尸横遍野,血淋带渧,肮脏不堪。用来形容面条!啥人还喫得下去?啥人相信「奥灶面」是「鏖糟面」?是不是「乱话三千」?来一个比较可信的:「奥灶面」就是「燠灶面」。奥通燠,符合「奥灶面」“五热”,碗热、汤热、油热、面热、浇头热。
上海方言起床,起立,跌跤爬起来僎叫「蹗起来」。而其实蹗、䟿意思是:走貌。写「落起来」对否啊?「落」字啥意思?下降,遗失,居住地,大方…正字写法「圥起来」。《吳下方言考》圥 音陸 《許氏說文》其行圥圥。案:圥,跳也緣也。吳中謂緣木曰:圥樹。沪语:「踫高圥低」「黄鼠狼圥在鸡棚上——不是偷鸡也是偷」。
上海方言在烹饪方面保留古汉语:「上泥下米」音泥,着泥,意为:勾芡。𥺜:【集韻】乃計切,泥去聲。糟濃者。「滒」音哥,意为:勾兑鲜汁。滒:【唐韻】古俄切【集韻】居何切,並音歌。【說文】多汁也。【廣韻】滒溏淖也。【淮南子·原道訓】甚淖而滒。「奧」《吳下方言考》音郁 《荀子》曾子食魚有餘曰:泔之。門人曰:泔之傷人,不若奧之。案:泔之,以米瀋浸之恐其敗也。奧之,則以椒酒浸之而氣鬯。故不傷人。吳諺謂以椒酒浸魚肉曰:奧。貱现在讲起来上海做熏鱼先要「滒」酱油,料酒,糖…鲜汁;开油镬「煠」鱼;将煠好的鱼摆在鲜汁里「奥」(音郁)浸。大概是这样否啊?(氣鬯,气畅。香啊!)
苏州方言为啥将鸡称为「鸡角角」音鸡谷谷?源自唐诗《韓愈·贈張籍詩》百裡不逢人,角角雄雉鳴。【方崧卿云】角音谷。此发音传承至今,沪语中一般发音「谷」,除了个别词汇。
上海方言俚语「寻㖃嘶」,意为:寻衅,找事。「㖃」是正字。《越谚》讲是「吼」。《吳下方言考》讲是「呴」:音吼 《論衡》天怒呴吁之聲也。案:呴,怒氣也。吳中謂懷怒欲發曰:呴氣。亦曰:呴極了。而「㖃」最准足:【唐韻】呼后切【集韻】【韻會】【正韻】許后切,並音𤘽。【說文】厚怒聲。○按《集韻》同呴吽吼,非。詳前吼字註。
上海方言俚语「像搕瘪脱头的苍蝇」(脱音忒;的音个)是形容「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䟝五䟝六。做事体呒没方向,上窜下跳,忙前忙后,瞎忙,白忙,做无用功。苍蝇头已经「搕瘪」垂死挣扎也,何来方向?
上海方言口语几乎每日离不开「格末」「合么」。「格末」何里一个书写正确?两个僎可以。「格末」是:讲到底,归根结底,讲到「煞根」的意思。「合么」是:合起来讲,并在一蜪讲,总之,总而言之。「格」窮究也。窮之而得亦曰格。「末」【廣韻】無也,弱也,遠也。又終也。「合」會也。又聚也。「么」也可以写做「尛」,「合么」小做小统统合起来。讲清爽了否啊?
来讲讲吴语里「纠缠不清」。苏州方言讲「結紇縷䋩」音結葛樓兜。意为:像线结紇繨糾纏在一蜪,解都解不開。事體繁雜,阻力頗大,極不順利。「紐結固結」意为:缠不清朋友犟得来像解不开的结。字基本上是绞丝旁。上海方言讲「絞紇」音搞葛。絞,糾纏;紇,疙瘩。意為:糾纏不清,辦事頗不順利。線繩結上海話呼爲:「結囊頭」。常州話呼爲:「結䋩縷」音結兜樓。蘇州話是否与常州話一樣?
今朝来讲讲上海方言里的「家什」音嘎桑,意为:各种用具,工具书籍,甚至隐喻传种接代。什:十人爲什。又古者師行,二五爲什。凡食器之類必共之,故曰什物什器。什物謂常用者,其數非一,故云什。上海方言中各种职业僎有自家的「喫饭家什」。榔头,凿子,解子是木匠的「喫饭家什」。设计手册是工程师的「喫饭家什」……沪语:葡萄汏好了,拿只「家什」来。这个「家什」可以是篓头,篮子,盆子之类任意的容器。「喫家什」意思是受到某种处理。比如:受到双规处理就是「喫着家什」了。最早「喫家什」恐怕是师傅随手拿工具打徒弟?罢工叫「掼家什」。当官不想做了叫「掼纱帽」。受到挫折叫做「掼脱一跤」。
所有汉字字典僎可以成为上海方言字典。只不过读音有所不同,而且上海话传承了大量古汉语读音。用汉字拟音是邪气不合适的。汉字是当今世界唯一的表意文字体系,看得懂是第一要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