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湘文艺】许光辉/遥记当年办报时 / 四六文摘

遥记当年办报时

作者：许光辉

汉字博大精深，个个都是宝贝，越揣摩越有味。比如“遥”字，可以是一步之遥、一箭之遥，也可以是遥遥相对、遥遥在望、遥遥领先和遥不可及、遥遥无期等等，个中奥妙全在于你的理解。我经手办报纸是上世纪80年代的事，至今也不过30多年。回想起来却有“往事越千年”的“遥遥”之感。

1978年12月，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胜利召开。党中央提出“把全党的工作重点转移到经济建设上来”破冰之旅，是从农村经营体制改革开始的。到1981年底，短短的三年时间，几十年时间好不容易垒起的集体经济经营模式就土崩瓦解、分崩离析了，汨罗农村全境全部分田到户，实行了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农民种田积极性空前高涨，对农业科学技术的需求也急剧上升。农业是“露天工厂”，受自然条件影响大，虽有一般规律，但具体到一个地方还是略有差异的，需要因地制宜，分类指导。因为搞了几十年“大集体”，农民习惯于队长派工，“指东打东，指西打西”，基本上都是木偶唱戏——你拉他才动，技术知识几近于零。如何指导千家万户搞好科学种田，就成了党和政府十分重视的一件事。由汨罗市农业部门主编的《汨罗农技报》就是在这样的宏观背景下应运而生，走向千家万户的。

致力于农业科学技术知识传播的《汨罗农技报》1982年元月创刊，1985年元月更名《汨罗农业》：4开版面，半月刊，累计出刊131期。报头分别由汨罗一中老教师叶兴中先生和著名女书法家、时任湖南省书法家协会主席周昭怡题写。1983年至1985年间，我经手编辑了44期，发行144.6万份，期平均3.2万份，最多的一期达7万份。在我的任上，小报完成了从农技报向农业报的转变，创造了最高的单期发行量，也是值得纪念的。

中国的印刷技术，从雕版到铅字是一大飞跃，从铅字到激光排版更是一大飞跃。大家知道，“当代毕升”、被誉为“汉字激光照排系统之父”的两院院士王选是上世纪90年代着手研究计算机汉字激光照排技术并推广应用的，2002年2月1日获得2001年度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由时任中共中央总书记、国家主席、中央军委主席江泽民颁奖，奖金500万元。其民意投票获得率仅次于核武器技术研究，排在第二。他主持的华光和方正型计算机激光汉字编排系统正式用于书刊、报纸编排后，印刷行业就迎来了“告别铅与火，迎来光与电”的新时代。

我担任小报编辑的时候，印刷行业还是“铅与火”的时代，曾饱受印刷技术落后之苦。8开版面，除去报头，用5号字排版也就是九千来字的篇幅，现在看起来很容易，那时却很难。文章写好后先要数清字数，然后画版。正规刊物有排版纸，我那时什么都不懂，只能在材料纸上画，标题几号字，文章几号字，用什么字体，排在什么位置，都要搞得明明白白。算计好了送给排字车间，排字工一个字一个字地捡。如果改动几个字，则牵一发而动全身，要打乱全盘布局，特别麻烦。如果缺某个字，则要重新做模铸字。如果用图片，则要绘图、拍照、制版，套色印刷，更不容易。由于计算不周，有时候版面会出现空白，这是最难处理的一件事，叫“补白”。

关于补白，有个历史上有个故事，主人公是老报人、写作《金粉世家》的张恨水先生。有一次在报纸临开印前还有一块空白，相关编辑要张立马补白，张恨水张口就来，是这么写的：

“楼下何人唤老张，

老张楼上正匆忙。

时钟两点刚敲过，

稿子还差二十行。

临时那得好文章，

且是区区豆腐方。

古有“敬余”今莫办，

随手写成诗两章。”

这件事之所以能得以流传，一是“补白”是急就章，要倚马可待，出口成章；二是其中有典：“敬余”是古人印刷书刊对空白处的妙称，与“敬空”同义，有请高手补写的意思。

一期报纸从进厂到出厂，我一般要在印刷厂呆四五天。出得最快的一期，是1983年7月上半月那一期。当年的7月7-9日，汨罗连降暴雨遭受了严重的洪涝灾害，16万多亩早稻被淹，2万多亩晚稻秧田被毁。7月9日晚，局里召开技术骨干的专题会议，研究扩种“倒种春”技术。在相关技术人员的全力协助下，我连夜完成写稿、组稿、编稿。10日在时任印刷厂厂长韩勇忠的积极协调下，当天就排好了版，夜以继日地印，7万份小报如期出厂，12日用专车送往各乡镇，为灾民解决了急需的技术需求。由于指导及时，当年补种“倒种春”面积3.75万亩，平均亩产335公斤，挽回损失粮食总产1250万公斤。

编辑农业技术小报，是我人生中难忘的一件事，辛苦是辛苦，但意义还是很大的。报小作用不小，能够为政府分忧，为群众解难。我印象最深的一件事，就是1985年下半年，曾有一个家住范家园的廖姓农民，因照着我写的杂交水稻种植技术办事，获得了高产，特地从乡下里跑到县农业局来，要当面感谢“颜武集”（是我的笔名之一，意思是言午集中了大家智慧），让我深受感动。得益于办报，确确实实提高了一批年轻农业技术干部的写作水平，培养了一批人。现任岳阳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王小中，岳阳市城市管理和执法局局长陈克祥，岳阳市委组织部副部长任栩栩、李伍华（曾接任我办过报纸），汨罗市人大副主任杨勇，在汨罗任过副处级职务的曹果夫、霍桂平、彭设文等，还有取得三级研究员技术职称的龚海军、夏照明和高级职称的肖冬根等，都是《汨罗农技报》和《汨罗农业》的热心作者。

人生经历是个很奇妙的东西，当时很难熬、很痛苦、很压头的事，变成回忆时就越甜蜜、越有味、越自豪，挺过了难关，就定格成了业绩。以经办农业技术小报一事为例，我深切地体会了“铅与火”与“光与电”巨大差距，知晓了先进技术颠覆传统产业的伟大之处。时代前进的脚步，可以踏破千难万难，让居多不易变成容易。我们要感恩这个科技昌明的时代，它让我们享受了许多前人享受不到的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之美。我们追求中国梦，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在具体的操作层面上，科学技术是最重要的。努力地与时代共荣共进，扎扎实实地干事创业，我们会为自己留下美好的记忆。人生的精彩瞬间，都是自己用努力摄下的，唯努力才能无愧于这个美好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