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眼里的春天第二部（32）
你起初虽然微小，终久必甚发达。
from 《圣经 · 约伯记》
陆校长还住在南川中学，我们到他家的时候只有他爱人独自在家。一开门，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草药味儿， 陆夫人身材瘦弱，一副病殃殃的样子，孱弱得叫人担心一阵风就会把她刮跑。
惠姐亲热地喊了一声，嫂子。
她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露出苍白的笑容，小王来啦，她说话有气无力，吐词轻缓，费劲。
惠姐生怕她摔倒了，上前轻柔地一把搀住她的胳膊，嫂子莫客气，我不是外人，您快坐下。
陆夫人一脸歉意，过了一会儿又有些责怪意味地对她说，你真是贵脚啊，好长时间都不到我家来串门了，是不是到哪里发财去了把我们都忘记了哦？
惠姐被问得有些不好意思，嘿嘿笑道，哪儿找得到发财的地方哟？伤心遭孽，在东州要饭呢，就是因为混得不好才没得脸来见你们嘛。嫂子您莫见我的怪，我晓得错了，以后会经常来看您的。
惠姐像是在一个很熟悉的朋友处那样无拘无束的说话，陆夫人被她逗笑了，那张没有生机的脸上因为愉快而泛起了一抹浅浅的红晕。
惠姐会看脸色会说话，只三言两语就把气氛调节起来了，她看此刻时机恰当就把我拉过来介绍给陆夫人，嫂子，这是我的表弟小吴。他也是南川中学的毕业生，这孩子蛮有热人气儿，一直记得校长的培育之恩，今天听说我来，缠着我好说歹说硬要跟着来看看校长和师娘。
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很是讨巧，不过在我看来，尽管惠姐严肃而诚恳，可是话的内容却言不由衷，有点像表演——都是为了套近乎生拉硬拽的假话，我听着特别心虚，半天不晓得说什么好。惠姐恶瑟地朝我眨眼睛，我憋了半天红着脸朝她鞠了一躬，师娘好！
陆夫人被病痛折磨已经褪变成灰褐色的眼球闪出一丝光亮，她笑吟吟地上下仔细打量起我来，好伢，真是个懂礼性的好伢！
我站在她的面前，想故意说几句客套话，又不会，脑子空空的心情也慌乱，最后只尴尬的笑笑。惠姐见我一磨子压不出个屁来急得跺脚。好在陆夫人的注意力很快转移到别处，只客气地叫我随意，我像囚犯得到特赦一般如释重负，马上躲到一边。惠姐看着我摇了摇头，眼中有些恨铁不成钢，我晓得她是觉得我没出息，唉，我对自己也很失望。
勤快的惠姐挽起袖子像在自己家里一样开始整理房间。陆夫人打惊张，小王你快放下，这怎么能行呢？你到我家来是客，哪有让你收拾房间的道理？
惠姐说，看我嫂子说哪里话，这点小事还分客啊主的，是不是太把我当外人看待了？
陆夫人又笑了，这次眼神里有了温度，她好像也挑不出更客气的话来阻止惠姐干活，只好由着她，但是毕竟还当着一个陌生人的面，所以还是要说些热溜的话才得体。小王你太好了，礼性又多，回回来不空手，还帮我收拾这乱糟糟的家。你说，这将来要我们怎么做才能填你的人情呀……
惠姐正趴在地上擦地板，听她这么说，即刻抬头打断她道，快莫那样说，嫂子言重了，做点家务算个什么？在南川中学的时候您和校长也没少照顾过我。一点小事，哪里说得上是人情呢，您要是这样认为的话，我以后可不敢再来了。
这番话似乎触动了陆夫人的内心，她眼角泛出晶莹的泪光，唉，我现在是废人一个，哪怕是稍稍动一下身体心就慌得跟兔子跑似的，连扫地的劲儿都没有，帮不了老陆的忙不说，还得让他忙了外面忙屋里，又当爹又当妈。
惠姐放下手里的活，过来搂着陆夫人的肩膀安慰她，嫂子千万不要那样去想，生老病死由不得人的。都是您以前劳累狠了，没顾得上照顾自己才把身体拖垮了，莫难过，心放宽些，慢慢来，现在医学发达，说不定明天就出来一个新技术把这病就治好了呢。
陆夫人掏出手帕擦擦眼角，然后拍拍惠姐的手动情地说，好妮子，只有你最会宽我的心。
我们等了两个多小时陆校长也没回家，而陆夫人已经疲倦了，惠姐扶她回到卧室，等她睡着了才走出来。
我问她，姐，要不，我们回去吧。
她没好气地瞪着我，小心低语道，事还没谈呢回去做什么？明天后天，你晓得他哪天有空啊？你等得起吗？
哦，我尴尬地吐了下舌头不吭声了。
惠姐说，快要做晚饭了，他肯定会回来的。这样吧，我来做饭你打下手。
好，我愉快地答应了，我喜欢跟惠姐一起做饭，享受那种家的温馨感。
她似乎很熟悉这家里的一切，包括米放在哪里，菜放在哪里，油盐酱醋搁在何处。一阵忙活，四个菜一个汤就上了桌。
巧得很，饭一做好陆校长就回来了，像掐着表一样的精确。他打开门诧愕地看着一桌热腾腾的饭菜……
晚饭后的交谈要轻松愉快得多。陆校长一改白天严肃威严的表情，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陆夫人时不时也快活地参与我们的话题，在陆校长偶有态度不明朗的时候，她都会站起来强调惠姐跟她的亲密，要求陆校长尽心尽力帮助我们，她又认真又着急的样子很可爱。
陆校长瞥了一眼那份办学申请清单，眉头一蹙，这个慕容啊……语气中透着意味深长。
我们三个人都巴巴看着他，等着他为我们拨开云雾。
陆校长说，办你们这样的学校可以不走教体局审批。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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