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诗人兰波经典诗歌《永别》赏析
永别
作者:兰波
已经是深秋!――何必惋惜永恒的阳光,既然我们立誓要找到神圣之光――远远离开那死于季节嬗替的人。
秋天。我们的航船在静止的雾霭转向苦难之港,朝着沾染了火与污秽的大空下的都城驶去,啊!衣衫槛褛,雨水浸坏的面色,喝得烂醉,把我钉死在十字架上的千万种情爱!这吞食无数灵魂、无数尸体的鬼女王,她决不肯就此罢休,而且亿万死去的灵魂还要接受审判!
我看见我的皮肉被污泥浊水和黑热病侵蚀蹂躏,头发、腋下生满蛆虫,心里还有大蛆虫辗转蠕动,我躺在不辨年龄,已无知觉的不相识的人中间……我也许就死在这里了……可怕的景象!我憎恨穷。
我怕严寒的冬日,因为那是需要安全舒适的季节!
――有时我看到一望无际的海滩上空布满洁白如雪、欢欣鼓舞的国度。一艘金色的大船,在我上空有彩旗迎风摇曳。我创造了应有尽有的节日,应有尽有的胜利,应有尽有的戏剧。我还试图发明新的花卉,新的星辰,新的肉体,新的语言。我自信已经取得超自然的法力。
怎么!我必须把我的想象和我的记忆深深埋葬。艺术家和说故事人应得的光荣已经被剥夺!
我呀!我呀,我说我是占星术士或者天使,伦理道义一律免除,我还是带着有待于求索的义务,有待于拥抱的坎坷不平的现实,回归土地吧!农民!
我受骗了,上当了?仁慈对于我是否也是死亡的姐妹?
最后,因为我是靠谎言养育而生,我请求宽恕。好了,好了。
什么伸出友谊之手?到哪里去寻求援救?
王道乾译
诗解:兰波——《永别》
已经是深秋!——何必惋惜永恒的阳光,既然我们立誓要找到神圣之光——远远离开那死于季节嬗替的人。
//诗人试图超越四季轮回之感,要让心灵不为白日渐短、气温渐低影响。这也许是诗人与伤春悲秋的诗人刻意创造的区别,也可能是诗人与自我的决裂——生物性的人感知四季,往往陷于阳光这肤浅的表象,不去寻找神圣之光。//
秋天。我们的航船在静止的雾霭中转向苦难之港,朝着沾染了火与污秽的大空下的都城驶去,啊!衣衫槛褛,雨水浸坏的面色,喝得烂醉,把我钉死在十字架上的千万种情爱!这吞食无数灵魂、无数尸体的鬼女王,她决不肯就此罢休,而且亿万死去的灵魂还要接受审判!我看见我的皮肉被污泥浊水和黑热病侵蚀蹂躏,头发、腋下生满蛆虫,心里还有大蛆虫辗转蠕动,我躺在不辨年龄,已无知觉的不相识的人中间……我也许就死在这里了……可怕的景象!我憎恨贫穷。
//这一段讲现实:贫困、饥饿、酗酒、情爱,周围充斥着“不辨年龄,已无知觉的不相识”的陌生人。这个“沾染了火与污秽的大空下的都城”让人想起雨果笔下的巴黎,狄更斯笔下的伦敦——现代性的大都市、陌生人社会。诗人曾经堕落于此,肉体和心灵都被腐蚀,几乎要“死在这里了”。//
我怕严寒的冬日,因为那是需要安全舒适的季节!
//身在秋日,已经开始担忧即将到来的冬日,诗人究竟能否摆脱季节嬗替对人的影响?//
——有时我看到一望无际的海滩上空布满洁白如雪、欢欣鼓舞的国度。一艘金色的大船,在我上空有彩旗迎风摇曳。我创造了应有尽有的节日,应有尽有的胜利,应有尽有的戏剧。我还试图发明新的花卉,新的星辰,新的肉体,新的语言。我自信已经取得超自然的法力。怎么!我必须把我的想象和我的记忆深深埋葬。艺术家和说故事人应得的光荣已经被剥夺!
//这一段是陷入泥潭的诗人的想象:在“一望无际的海滩上空布满洁白如雪、欢欣鼓舞的国度”,诗人创造了“应有尽有的节日,应有尽有的胜利,应有尽有的戏剧”(让人想起古代城邦,例如雅典),诗人“试图发明新的花卉,新的星辰,新的肉体,新的语言”。一个更接近理想的国度,然而是虚幻的,需要被深深埋葬。//
我呀!我呀,我说我是占星术士或者天使,伦理道义一律免除,我还是带着有待于求索的义务,有待于拥抱的坎坷不平的现实,回归土地吧!农民!
//诗人在幻想中以为自己是占星术或者天使,然而终于觉醒,要“拥抱的坎坷不平的现实”。兰波是农民的儿子,他要回归土地。//
我受骗了,上当了?仁慈对于我是否也是死亡的姐妹?
最后,因为我是靠谎言养育而生,我请求宽恕。好了,好了。
什么伸出友谊之手?到哪里去寻求援救?
//并非一切经历都是苦难,也有仁慈存在,但是诗人怀疑自己受骗上当,这仁慈不过是“死亡的姐妹”,他人的“友谊之手”和“援救”不过是自欺欺人,无法这样被麻痹,永远“靠谎言养育而生”。//
是的,至少新时代是极其严酷的。
因为,我可以说,我是胜利了:咬牙切齿,怒气咻咻,恶声悲叹,都已经缓和下来,一切邪恶的记忆都已一笔勾销。我的最后的懊恨也大可收起,——乞丐,匪徒,死亡之友,各类发育不全的落伍者,嫉恨之心就留给他们。——你们这些下地狱的,要是我能复仇该有多好!
//诗人在现代世界、现实世界活得颇为愤懑,在复仇与谅解之间犹疑。然而正如下文所说,“正义”只是幻想,“复仇”是不可能也是不必要的,不如“一笔勾销”。//
绝对应该作一个现代人。
赞美诗,一句也不要:走一步是一步。严峻的黑夜!斑斑血迹已经晒干,在我的脸上还在冒烟,我身后一无所有,除去这令人胆战心惊的丛丛灌木…精神上的搏斗和人与人之间的战斗一样激烈残酷;至于正义的幻象,那是只许上帝享有的乐趣。
//从前诗可以看出,现代人的生活是充满危险的,为什么还说“绝对应该作一个现代人”?下一句可能是答案——“赞美诗,一句也不要”:面对尘世的苦难,不必仰仗虔诚的信仰取得来世的拯救,现代人依赖自我的力量。生活是一场搏斗!“精神上的搏斗和人与人之间的战斗一样激烈残酷”。不必妄求人世间存在正义、渴望“复仇”,因为“那是只许上帝享有的乐趣”。//
现在是明天的黑夜。强劲活力的悸动和实有的温情,让我们都领略一番。等到明天,黎明初起,我们凭着强烈的耐力的武装,要长驱直入,走进辉煌灿烂的都城。
//辉煌灿烂的都城和前文中“沾染了火与污秽的大空下的都城”对比,令人想起圣城麦加,白色的建筑物和地中海充足的阳光带来的无限光明(然而此处的辉煌灿烂并非宗教意义上的,而是人类存在本身的诗性上的)。在黑夜中迎接黎明,诗人已经准备好“长驱直入”,进入新的精神境地。//
说什么友谊之手!最有趣的乐事,是我可以嘲笑自古即有的骗人的爱情,羞辱那些谎话连篇的夫妻伉俪——我在那里亲眼看到女人的地狱;——而且,在一具灵魂,一具肉体中真正占有真实,对于我是可以自行决定的。
//甚至不需要友谊,不需要爱情!诗人孤身一人,相信自己有能力在自身的灵魂、肉体中“真正占有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