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读《老子》明太祖注第二十八章
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为天下溪,常德不离,复归于婴儿。
雄代表事物的刚强,雌则代表事物的柔弱。人们都知刚强的好处,而不知柔弱的好处。老子的哲学,就是强调柔弱好处的学说。唐玄宗的解释则有他独特的见解。他把中的概念引入到刚强与柔弱之间,刚与柔都不符合中道,一是过亢,一是卑弱,只有中和之道,才是最好的状态。这中和概念,是孔子的思想。但在庄子思想中已经有了“缘督以为经”的意识。督,就是中。庄子比起老子来,思想已经发生变化。唐玄宗更由庄子的缘督以为经发展到物贵全和,法求中道,既不偏于雄,也不偏于雌。这都不是老子原来的思想。唐玄宗的中,是在雄与雌之间进行调和,即知雄的要守雌,守雌的则要知雄。这样解释老子,似乎更加全面。若只守雌而不知雄,也不能在实际中成功任何事。
雄与雌各有所用。雄以力取胜,故其特点是强。雌以静保身,故其特点是柔。老子要人不但知道力的强大,更要知道柔的好处。人在婴儿时期,其气最柔,其性最真,其心最醇,因此其德最美。成人之后则变得复杂而丑恶。这是老子对人的基本看法。成人之间,充满斗争与残杀,世界因之变得黑暗。若都能恢复婴儿时的天真柔醇,世界将会明朗起来。这一理想,如何实现?老子不能指出一条切实可行之路。
明太祖注:此务教人不尚强而尚柔,乃云雄雌也,如此者,当以吾腹为天下长江大河,所以长江大河能容百川之波涛。故欲君子以心比之,则常有大德。大德既有,不可矜夸,复若小儿无知之貌。又非真无知之貌,不过使心不妄为耳。故小儿不能妄为曰婴儿。
明太祖理解老子的雌与柔,是把心胸放得无比宽宏,能容天下万物。做为皇帝,此种胸怀当然十分了得。同时还要如婴儿一般,表面上无知无识,实际上什么都要知道,只是不表示出来。洞悉一切之后,则要明白什么是可行的,什么是不可行的,由此决定自己的行动,杜绝可能发生的错误。明太祖刚刚夺得天下,所以还能保持比较清醒的头脑。清世祖说“知有运用之意,守有主宰之意”,这是他的独特见解。了解雄的作用,并能运用它,同时则要以雌为其主宰,不要用雄太过分而已。
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为天下式,常德不忒,复归于无极。
德虽明白,当如暗昧,如此则为天下法式。这一逻辑大概只有中国人才能想得出来。德既明白,为什么不表现出来?这是害怕世人的陷害。为什么会陷害有德之人?这是因为世人大都无德。世人无德,也就不喜欢有德之人。因为有德则反衬无德。大家无德,也就感觉不出来无德。一人有德,则使无德之丑恶彰显无遗。既然有此种后果,所以有德之人只好暗昧处世,不仅自己如此,还要把这种态度推广为天下的准则和法式。如此一来,德之光辉何时能见天日?
明太祖注:白乃光明也,将甚必有亏,故先守其黑。黑乃明之先兆,是以存其光而不欲尽也。如此者君子可为式,但能用此者常,常有德之士,于心不贰,既不贰,当去其私欲,合精神为一,以存乎其中,如先天地之理气然,即无极是也。
明太祖理解老子所说的白与黑,与众不同。从光明到黑暗,是相互转化的。所以在光明时要能知黑守黑,而在黑暗时则要保存光明。目的都是求光明而驱黑暗。婴儿不足言,可知婴儿只不过是老子的一个比喻,最根本的还是无极,无极即是道。若把老子的比喻当作了问题的中心,则有忘记无极的危险。
知其荣,守其辱,为天下谷。为天下谷,常德乃足,复归于朴。
唐玄宗的解释总让人感到一种卑辱气氛,虽有可尊荣的道德,也要守在卑辱,没有一点推广道德的勇气。你总是卑辱忍让,天下人会因此而受感动,随之而化吗?性命与物是相对而存在的,宋徽宗要人只守性命,而放弃外物。相比之下,性命比一切的物都重要,因为它是你自己的,而外物则是使你丧失自我的东西。物不可不有,但不可只有物,而不顾自己的性命。
明太祖注:既富而恐有所辱,守之以严,则不辱矣。如此者可为天下谷。谷乃大山深远低处是也。既若大谷,大谷比心胸腹也。又云若能如是,则常。常为之德,既有如许大德而不夸,当以心为淳朴。
明太祖的“既富”,恐怕就是他所夺取的天下。他所说的“有所辱”,则是天下的得而复失。这种心态,只有刚夺得天下的皇帝具有。为了不得而复失而受辱,只有守之以严。怎样守之以严?大概就是无比地小心谨慎吧!常德不忒还不够,还要达到充足的地步,归于朴与归于无极,意思是一样的。所以分二句话说,这是中国古代知识分子的毛病之一,即为了求文句的对偶,而把一句话分为两句,要分两句说,就不得不变换用词,于是既说了常德不忒,又要说常德乃足,既说了复归于无极,又要说复归于朴。
朴散则为器,圣人用之,则为官长,故大制不割。
唐玄宗在这里讲了独善其身与兼善天下的问题,关键之处是如何弘济大道。道只能由一个悟得而用之于自身,这是独善其身。既有如此美好之道,不推广到天下,让所有的人都能善其身,不太可惜了吗?所以要兼善天下。这就是圣人用道,大制群生,动植咸遂。但唐玄宗总是强调不要有迹,不要涉于形器,即不做任何的具体事。这样一来,所谓的用道与弘济,又怎能实现?圣人的任务是以道治身,然后用道于天下。但他不去做具体的事务,他只与道打交道,掌握总的原则。具体的事务工作,要分职率属,让众多官吏去干。这是圣人与官吏的分工。由此亦可知宋徽宗所说的圣人,就是如他这样的皇帝。
明太祖注:朴散而为器,则圣人用之。朴,道未行也,散而为器,道布也。圣人用之,则为官长,非官长也,云人主是也。淳于此而畜于中,散而为道,周行聚则朴而混一,虽云散,未尝曾散,所以云不割是也。
道有用与未用之分,未用之时称为朴,已用之后称为器。朴散而为器,并非道成为器,只是道散布于具体事物之中,通过具体事物而产生了不同的表现。根据这个道理,圣人就只管朴的问题,而官吏们则负责器的问题。器符不符合道,由圣人掌握。官吏只是遵循圣人定下的原则办事。
清世祖懂得理不偏胜的道理,所以他说天下之事有非柔、晦、在下者所能独济者,还要有雄、白、荣来辅助之。柔与刚代表这两类截然不同的事物或特性,虽然双方都必不可少,但也有主有次。这即清世祖所说的刚生于柔,明生于晦,高生于下。既然如此,所以圣人只守在柔的一方,以此来控制刚的一方,保持事物的平衡。以上这些事情,只是圣人心中的形而上的活动,其身外的活动,则属于形而下的器的范畴。只要掌握了形而上的道,形而下的器,就会在道的运用之下迎刃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