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着麦香
枕着麦香的村庄
儿时总欣喜于麦黄时节,大人们说麦黄一晌,可大伙总要追究从麦梢到麦根有多远的路。
连鸟儿都在天空不停地催促“算黄,算割”,这就说明麦黄时节是一个多么紧迫的日子。只见父亲取出闲置一年的镰刀,用专用的抹布很仔细地揩去上面的灰尘,放好磨石,石边放一碗清水,开始磨镰。母亲也没闲着,她要将场院打理整洁,把一些旧年的杂物拾掇到一个偏僻一些的地方堆放。这时的村庄是安静的,小狗在门前懒懒地撒欢,公鸡率领母鸡在田边很绅士地游走。
这仿佛是大战前短暂的宁静。当看到熟透的麦子成片倒下,我看到的是父母和乡亲们汗花花的脊背。我们一伙小孩子或提篮,或空手,将大人们遗落的麦穗放入篮中或捆成一小把握在手中。我们心中的那份欣喜是不亚于大人的,虽时时要忍受麦芒扎得火烧火燎的手背和臂膀。
抬头望一眼我们的村庄,临近中午还没有冒起炊烟,她仿佛此时正小寐,亦许是被田中的麦香熏醉,静得公鸡的打鸣好像是窜起的火苗。
一阵风从垭口吹来,我看到不仅是波涛起伏的麦浪,还有父亲古铜色的脊背和母亲低垂的乳房,这可是我儿时的粮仓啊!此刻我看到它在母亲的胸前晃荡,已是瘪瘪的像一个将倒尽粮食的空布袋。
就这么一群孩子,坐在地头,像一群栖落的麻雀,叽叽喳喳的,先是比收获,看谁的麦穗数目多,谁的穗子大,谁的粒儿圆,然后就是比手艺了,看谁的麦哨制作的漂亮,看谁的音色嘹亮。手笨的就掐一段麦秆,眯着一只眼,从麦管中望太阳。
尤其到了夜晚,这时番瓜花也开了,我们就捉几只萤火虫放入瓜花中,用一根从娘的针线箩偷来的红丝线缚上,人手一只小瓜灯在麦场上巡游,再伴以人手一支麦哨吱吱地吹着。这时的山村真静啊,狗不叫鸡不鸣,大人们大都在家中准备明天的活计,父亲仍要准备好镰刀和担麦的扦担,母亲在准备着中午田头的吃食,他们哪里还在乎我们这群小屁孩呢,自然他们也知道我们在做什么,自是很放心的。在山里狼已经很少,不怕把我们叼了去。也没偷孩贼,因为在山村如果来了一个陌生人,那是很打眼的,虽山大林深仍没有他们的藏身之地。
望着头顶的一轮明月,提着小瓜灯,吹着麦哨,不知谁高声地喊:看——村——睡着了——真乖!我们都好奇地看。这时的村真的好静,窗关着,门闭着,真的像一个淘气够了安静下来睡着了的孩子。我们都为这个发现者叫好,鼓掌。把荡漾在月光中的麦香震得纷纷飘落······
写到这里,我的脑海全是麦香,村庄,童年,故乡。如果说从麦梢到麦根有多远的路是童年的诘问,那么从中年到童年有多远的路,从江湖到故乡有多远的路,便是此刻我的诘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