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还是不写

写还是不写

突然觉得时间静止在那儿。

一本写了三年的传记,还在电脑里慢慢吞吞地行走着。我不急,人家老催,甚至还上升到人品问题,让我一顿想骂。

如果不是报恩,我再也不会给任何人写传记。除非我特别想写。再延伸一点,我再也不愿承担任务去写那些所谓的纪实之类的东西。除非我特别想写。

一本书压了我三年,让我几乎放弃了小说创作。过去半年甚至一两个月能干完的事情,历经一千多个日夜没有完成。为什么?新鲜劲没了,动力没了,身体差了,眼睛有问题了。工作上没完没了的杂事,每天都得面对;办公室天天人来人往,都得一个个耐心倾听并想法解决。工作还是主业,谁都得养家糊口啊。活着,让一个中年男人必须迈着整齐的步伐,继续往前走。只要有了家庭的人,才知道什么叫做责任。而过去背负的责任太多,因此有了重量与重压。写作,曾几何时,它只是一种倾诉,后来变成一种习惯,再后变成一种快乐,终于回到一种本真,到此完全成为一种业余。我不再为写而写,不再为求发表而写,不再为了稿费而写。当枪手那些年,日以继夜,为他人作嫁衣,写不完的字,熬不完的夜,说不出的痛,让我愧对仓颉:一切只为稻梁谋。

人们对活着都充满怀疑,我为什么就不能怀疑写作呢?有时文字,让陌生的人成为好友;当然也有时,让好友对号入座产生误会。有时,让记忆变得美好;有时,让现实展现丑恶。其实生活永远就是那样,现实加想像,理想加梦想,都是在虚构与非虚构中寻找内心的安宁,比小说还荒诞,比想像还可笑。读得太多,我发现多少人的写作,其实都只是寻找一个理想与英雄的自己。诗歌充满激情,散文充满回忆,小说充满复杂,我在每种文体之间转换,其实也是一个矛盾的自己。更何况,看到文山会海般的材料,要学,要写,要念,要表态,让我想到太多的变形人。你善我看到,你牛任你牛,反正要小心,没准哪天就是作家笔下的对象。或好或坏,或高或低,或长或短,或真或假,它终是聚集了每个个体与群体的故事。个体都是复杂的,每个人的想法千差万别,千变万化;群体都是简单的,只须坚信并按照一个主义、一条道路、一个方向走下去就行了。事业需要群体的力量,而写作只须个体的付出。其实每天我都想写出点新鲜的东西,为语言插上创新的翅膀,为人性寻找安放的家园。但更多时候,我也像大家一样,得上街买菜,生火做饭,训斥孩子,不惹老婆,因此写作便有时淡出生活,让我多数时候,假如不再加班时,便宁可在深夜里看各种各样的资讯,或者在一个成为亲人般的朋友群里,热衷于抢发听天由命的红包,不再把写作当成一件特别重要的事情。它的光环已经褪去,它的青春已经谢幕,它的爱情已经老化,它的使命已经淡出。

不写作,便会有另一种生活来替代。那生活的本质又是什么呢?年轻时不曾虚度的时光,难道就此成为记忆?年轻时曾经结交的朋友,难道从此成为陌路?没有太多的光阴去参加各式各样的饭局,自然也就没有资格去求得办事的顺利。天下既然没有免费的午餐,自然也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人啊,分分秒秒,丝丝缕缕,不必纠缠于没落的夕阳,城市四处都是陷阱,跳出圈外也许是另一种再生的活法。总有那么一些人,不因你得志而巴结你,不因你失意而远离你。总有那么一些人,从认识到终老,都在关心你的衣食住行,喜怒哀乐。总有那么一些人,在沉默中为你无私的付出,在自控自严中却为你奉献出整个天空。总有那么一个地方,无论你富贵与贫贱,会等着你深夜归来才关门闭户。

而写作,只是基于这种生活之外的生活。没那么重要,也没那么卑微。没那么神圣,也没那么低下。就像穿衣吃饭饭,就像劳磕拉家常,就像在某时某刻,突然就想起了某个人的笑或者泪一样。写还是不写,不是个政治问题,不是个道德问题,而是个心情问题。因为有人看、有人读、有人盼,得写;而无人看、无人读、无人盼,也还会写。如此,而已矣。

2017-3-7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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