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通鉴(186)坏得让人绝望
读通鉴(186)坏得彻底坏到让人绝望
和平元年庚寅,公元150年
春,正月,甲子,赦天下。改元。
正月初二,太后诏归政于帝(19岁),开始不再称制。二月二十二日,太后梁氏崩。
三月,车驾徙幸北宫。
甲午,葬顺烈皇后。增封大将军梁冀万户,并前合三万户;封梁冀妻子孙寿为襄城君,兼食阳翟租税,年收入五千万,加赐赤绂,参照长公主。
孙寿善于用妖态来蛊惑梁冀,梁冀特别宠爱忌惮她。(神魂颠倒)
梁冀府上的太监奴仆总管秦宫,官至太仓令,得出入孙寿所,威权大震,刺史、二千石赴任前都要拜谒辞行。
梁冀与孙寿对街建住宅,殚极土木,互相夸竞,金玉珍怪,充积藏室;又广开园圃,采土筑山,十里下来有九个池塘,深林绝涧,有若自然,奇禽驯兽飞走其间。梁冀、孙寿共乘辇车,游观第内,多从倡伎,酣讴竟路。或连日继夜以聘娱恣。客人到梁冀门前不得通报,皆请谢看门的保安,门者积累千金。(保安的工作也有因为发财而上史书的!)
又多拓林苑,周遍近县,建了一个兔苑于河南城西,绵延数十里,下令各级官员调发活的兔子,在兔毛上做标识,任何人有冒犯兔子的,罪至死刑。曾有西域来的胡商不知禁忌,误杀一兔,转相告言,坐死者十余人。又起筑别第于城西,以纳奸人和逃亡者;有人夺取良家妇女全部充为奴婢,至数千口,名叫自卖人。
梁冀采用孙寿的建议,多次斥夺诸梁氏有位权的,对外以示谦让,而实际上是崇孙氏。孙氏宗亲冒名为侍中、卿、校、郡守、长吏者十余人,个个贪饕凶淫,各遣私客籍属县富人,被以它罪,闭狱掠拷,使出钱自赎,交钱不够的就被打死或者流放。
扶风人士孙奋,富有而生性吝啬,梁冀拿马乘给他,要求借钱五千万,孙奋以三千万与梁冀。梁冀大怒,于是告郡县,说孙奋母作为梁家守仓库奴婢,却盗白珠十斛、紫金千斤以叛逃,于是收拷孙奋兄弟弄死于狱中,全部没收孙奋的家财亿七千余万。梁冀又遣客周流四方,远至塞外,广求异物,而派出去的人又乘势横暴,夺人妻女,驱击吏卒,所过之处吏民怨毒。
注:梁冀又贪又蠢的坏人,不择手段的干坏事,不怕天怒人怨,也不搞假惺惺地姿态,就明目张胆地坏。梁冀看上的东西就是他的,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因为坏得彻底,坏人就团结到他身后,明目张胆地干坏事。
孙寿这个女人更是厉害,她作为梁冀的外戚就更坏了,孙寿这个人在历史上名气很小,因为她坏,又碰到坏人梁冀,她能把梁冀弄得死心塌地围着她转,这挺牛逼的。这个人物没有什么小说作品拿她来说事挺可惜的。
孙寿的妖媚很我特色,比如她的妆容眉毛画成愁眉,化妆有啼妆,抖音里有那种泪痕妆说的可能就是这种。
孙寿的头发梳成,堕马髻,走路有折腰步,笑容有龋齿笑!
侍御史朱穆自认为是梁冀的老部下,奏书劝谏梁冀:"明将军地有申伯(周宣王的舅舅)之尊,位为群公之首,一日行善,天下归仁;终朝为恶,四海倾覆。现在官民都困顿逃匮,加以水虫为害,京师诸官费用增多,诏书发调,或至十倍,各地方官都说没有看到财物,皆要求老百姓出,拷打割剥,强令民众充足官府仓库。公赋既重,私敛又深,牧守长吏多非德选,贪聚无厌,遇到民众就像对待匈奴仇敌,老百姓或绝命于棰楚之下,或自杀于迫切之求。又掠夺百姓,皆假托大将军之名,于是令将军结怨天下,吏民酸毒,道路叹嗟。
当初永和末年,纲纪少弛,颇失人望,四五年间,而财空户散,下有离心,马勉之徒乘敝而起,荆、扬之间几成大患;幸而凭借顺烈皇后初政清静,内外同力,仅勉强征讨平定。如今百姓戚戚,困顿远大于永和年间,内非仁爱之心可得容忍,外非守国之计所宜久安。将相大臣,均体元首,共舆而驰,同舟而济,舆倾舟覆,祝患大家是一起承担的。岂可以去明即昧,履危自安,主孤时困而不能内体恤!应该及时调换宰守不称职的,减省第宅园池之费,拒绝郡国诸所奉送,内以自明,外解人惑;使挟奸之吏无所依托,司察之臣得尽耳目。宪度既张,远迩清壹,则将军身尊事显,德燿无穷!"梁冀不采纳。
梁冀虽专朝纵横,而犹注意交结左右宦官,任用这些人的子弟、宾客以为州郡要职,想要以自固恩宠。朱穆又奏记极谏,梁冀终不悟,回信说:"如此,仆亦无一可邪!"然素重朱穆,亦不怪罪。
注:朱穆这是与虎谋此,梁冀要的就是让挟奸之吏依托自己,至于天怒人怨,他根本不在乎,而且他对朱穆说,我怎么一无是处!这样的回信,是他对现状的无比满足。
梁冀遣人带着书信去找乐安太守陈蕃,有所请托,陈蕃不接待。使者冒充其它人的门客求见陈蕃;陈蕃怒,将其笞杀。于是陈蕃被贬到修武任县令。这时皇子有疾,要求郡县进献珍药,而梁冀也派客人赍书到京兆,求购牛黄。京兆尹南阳延笃发书收客,说:"大将军椒房外家,而皇子有疾,必应陈进医方,岂有此理会派门客千里求利!"于杀掉梁冀的人。梁冀惭愧而又不能说什么。相关部门承梁冀的意思,将延笃以病免职。
夏,五月,庚辰,尊皇帝母亲博园匽贵人曰孝崇后,宫曰永乐;置太仆、少府以下,皆如长乐宫原来的规矩。分巨鹿九县为崇后汤沐邑。
秋,七月,梓潼山崩。
元嘉元年辛卯,公元151年
春,正月朔,群臣朝贺,大将军梁冀带剑入宫省。尚书蜀郡人张陵呵叱令出,敕羽林、虎贲夺剑。梁冀跪谢,张陵不应,即劾奏梁冀,请廷尉论罪。有诏,以一岁俸赎;百僚肃然。河南尹梁不疑曾举张陵孝廉,专门为这事找张陵说:"当年推举君,适所以自罚也!"
张陵说:"明府不以张陵不肖,误见擢序,今申公宪以报私恩!"梁不疑有愧色。
注:梁家就出一个顽劣的梁冀,这个人就是坏小孩子,他们没有王家那样的野心,要夺权当皇帝什么的,梁冀就是单纯的坏,梁太后在世能制约他一点点,太后一死就放飞自我,梁不疑这些子弟做事看,梁家自我要求是高的。可惜多生了一个梁冀。
癸酉,赦天下,改元。
梁不疑喜好经书,喜欢接待名士,梁冀深为疾痛,转任梁不疑为光禄勋;以其子梁胤为河南尹。梁胤年才十六,客貌特别丑陋,不胜冠带,道路见到他的人莫不蚩笑。梁不疑自耻兄弟相争,于是让位归府第,与弟弟梁蒙闭门自守。梁冀不希望他与宾客交通,秘密派人变换衣服至梁不疑家门前,记下往来的人。南郡太守马融、江夏太守田明刚得到任命,前往与梁不疑告辞;梁冀暗地里让相关部门奏马融在郡贪浊,以及以它事构陷田明,皆髡(剃头)笞流放朔方。马融自杀未遂,田明却死于路上。
夏,四月初三,皇上微服出行,幸临河南尹梁胤府舍。这天,大风拔树,昼昏。尚书杨秉上疏说:"臣听闻天下言语,以灾异谴告。王者至尊,出入有常,警跸而行,静室而止,自非郊庙之事,则銮旗不移驾出宫。所以诸侯入诸臣之家,《春秋》尚列其警诫;何况于穿先王丧服而私出槃游,降乱尊卑,等威无序,侍卫守空宫,玺绂委女妾!设有非常之变,任章之谋,上负先帝,下而悔之不及!"皇帝不采纳。杨秉,杨震之子。
注:皇帝去大臣家里有很多危险,前面梁冀杀了一个皇帝了,这个如果弄个不满意也会危险,所以春秋告诫不入诸臣之家,是有原因的。任章是宣帝时,任章的父亲任宣谋反,任章逃亡到渭城,夜里穿黑衣潜入祭庙,假装卫士,执戟于庙门,准备等皇帝经过时行刺,后被发觉伏诛。
杨秉说得很直白,皇帝却自认为自己和梁冀的关系不一般,也不搭理。
京师旱,任城、梁国饥,民相食。
司徒张歆罢,以光禄勋吴雄为司徒。
北匈奴呼衔王寇伊吾,败伊吾司马毛恺,攻伊吾屯城。下诏敦煌太守马达领兵前往救援;至蒲类海,呼衍王引去。
秋,七月,武陵蛮反。
冬,十月,司空胡广致仕。
十一月,辛巳,京师地震。下诏百官推举独行之士。涿郡推举崔寔,到公车,称病,不对策;退而评论世事,名曰《政论》。
其辞曰:"大凡天下之所以不能有大治,经常是因为人主承平日久,风气渐敝而不明悟,政治日渐衰微而不更改,危乱习以为常,怢不自睹。要么荒耽耆欲,不恤万机;要么耳蔽箴诲,厌伪忽真;要么犹豫歧路,莫适所以;要么见信之佐,括囊守禄;要么疏远之臣,人微言轻而被废弃。于是王纲纵弛于上,智士郁伊于下。悲哀啊!
自汉兴以来,三百五十余年了,政令垢玩,上下怠懈,百姓怨声载道,都特别渴望中兴之救!而济时拯世之术,在于补好决坏,对倾斜的枝拄,根据具体情况进行裁割,要恢复斯世于安宁之域。故圣人执权,遭时定制,步骤之差,各有云设,不强人以不能,背急切而慕所闻。
盖孔子对叶公以来远,哀公以临人,景公以节礼,非其不同,这些各有所急的情况需要不同的处理。
(叶公问政,孔子说:近者悦,远者来。鲁哀公问政,孔子说政治就是任用贤才。齐景公问政,则答以节俭财用,尊崇礼制。)
俗人拘文牵占,不达权变,奇伟所闻,简忽所见,怎么可以与他讨论国家之大事!所以言事者虽合圣德,马上又见到掎夺。何者?其顽士暗于时权,安习所见,不知乐成,况可虑始,苟且者说一切按老规矩办。其达者或矜名妒能,心里生出耻策非己所出,舞笔奋辞以破其义。于是,建言者寡不胜众,遂见摈弃,虽稷、契复存,犹将困于局中。斯贤智之论所以常愤郁而不伸者也。
注:这是人性,每个单位都有都相同,大家对你想搞的方案是否成功并不感兴趣,他们只感兴趣的是这个方案是否会让他在反对的时候显得很有智慧。单位里的这些人,赞同你的方案,他们会显得没有思想,就没有存在的价值。
"大凡治理天下,并非靠上德,严之则治,宽之则乱。何以明白其中关键?近世孝宣皇帝明于君人之道,审于为政之理,故严刑峻法,奸轨之人吓破胆,海内清肃,天下人心安定,计算宣帝执政效果,优于孝文帝。等到元帝即位,多行宽政,卒以堕损,威权始夺,遂为汉室基祸之主。(后世很多人都认为元帝是西汉灭亡之祸首)政道得失,于斯可鉴。当年孔子作《春秋》,褒齐桓,懿晋文,叹管仲之功,孔子岂不是不想赞美文、武之道?那是孔子达权救敝之理。所以圣人能与世推移,而俗士苦不知变,以为结绳之约,可复治乱秦之绪;干戚之舞,足以解平城之围。
熊经鸟伸,虽延历之术,治理不了伤寒病根;呼吸吐纳,虽有度纪之道(身体健康),非能有续骨之膏的功效。治国之法,有似治身,平则致养,疾病则靠猛药攻。刑罚,治乱的药石;德教,兴平的粱肉(营养品)。以德教除残,是以营养品治疗疾病;以刑罚治平,是以药石供养健康的身体。如今承百王之敝,值厄运之会,自数世以来,政多恩贷,驭委其辔。马甩掉其口衔,四马在大路上横着奔,皇路险倾,方将拑勒鞬辀以救(即收紧缰绳以救),岂能管车上铃铛是否和谐,有没有节奏!当初文帝虽除肉刑,当斩右趾者弃市,笞者往往至死。是文帝以严致平,非以宽致平。"
崔寔,崔瑗的儿子。山阳人仲长统曾见其书,叹息说:"凡为人主,宜写一通,置之坐侧。"
臣司马光说:
汉家之法已属于严厉的,而崔寔犹病其太宽,何哉?盖衰世之君,率多柔懦,凡愚之佐,唯知姑息,是以权幸之臣有罪不坐,豪猾之民犯法不诛;仁恩所施,止于目前;奸宄得志,纪纲不立。故崔寔之论,以矫一时之枉,非百世之通义也。孔子曰:"政宽则民慢,慢则纠之以猛;猛则民残,残则施之以宽。宽以济猛,猛以济宽,政是以和。"斯不易之常道矣。
解读:
这里崔寔认为国家衰败是治理不严导致的,把治理国家这么大的事局限化。司马光说他嫌法令不严有失偏颇,便司马光自己也没有说到点子上,把宽严两个字说清楚是张居正,这是身居大位的大儒,他的体会深而透澈。
张居正说:什么是宽,什么是严?后世之论治者,对宽严二字的意思并没有搞清楚,所以说得都不对,所谓宽,并不就是放纵松弛,也包含了敦厚宽大,赦免失误,却除烦苛的法令,这个叫作宽。严,也不是刚猛暴戾,而励精图治,整顿纲纪,齐明法度,这个叫作严。宽中有严,严中有宽,就像春生秋杀,要上个世纪而成一岁之功,雨露雪霜并效而行天地之化育。二者缺一不可。所以《中庸》论圣德,以发强刚毅,宽裕温柔并言,这才是尧舜以来相传的治体。世儒不知此义,一说要宽,变因循姑息而流于放纵松弛;一说要严,又严刑峻法,伤于暴戾。而人之常情,总是乐于放纵,不愿约束,于是又创造出宁可过宽,不可过严之说。那不就像是说天道可以让阳多过阴,白天长于夜晚,春夏长于秋冬,这能成就一年的天地化育,万物生长吗?当初,周公告诫成王说:敦大成裕,明作有功。这才是正理,一定要理解到这一层,才能没有弊病,为治者要仔细考虑。(华衫老师翻译本)
崔寔这个人读过相当多的书,他去了公车,又不愿写对策,回家后却又不甘于默默回来了,所以要拿起笔写一个文章。
我们今天去天涯论坛的国际关系,会看到类似于崔寔这样的人太多太多。这开了读书人评论政治的风气,也造成后面皇权与读书人之间的矛盾激化,杀士的悲剧在汉末重演。
闰月,庚午,任城节王崇薨;无子,国绝。
以太常黄琼为司空。
皇帝想要褒崇梁冀,令朝中二千石以上开会议其礼。特进胡广、太常羊浦、司隶校尉祝恬、太中大夫边韶等都称梁冀之勋德宜比周公,锡之山川、土田、附庸。唯独黄琼说:"梁冀前以亲迎之劳,增邑成三千户;又其子梁胤亦加封赏。如今诸侯以户邑为制,不以里数为限,梁冀可比邓禹,合食四县。"朝廷听从。
于是有司上奏:"梁冀入朝不趋,剑履上殿,谒赞不名,礼仪比萧何;全部以定陶、阳成余户增封为四县,比照邓禹;赏赐金钱、奴婢、彩帛、车马、衣服、甲第,比照霍光;以殊元勋。每次朝会,与三会绝席。十日一入,平尚书事。宣布天下,为万世法。"梁冀犹以所奏礼簿,心意不悦。
注:梁冀既没有治理天下的大能,也没有安邦定国的大功,但是他得到了萧何、邓禹、霍光三个人相加才有的待遇,然而,梁冀却认为自己能力比这强多了,心里不满足,这就是人性,你靠给予对方,对方永不会知足,他还会认为你给少了。
人要常常自我反省,反省什么,有没有拿到比自己应得多,如果多了就是大罪,梁冀把自己往死里作,就是这个贪字,更多也是一个蠢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