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读《篆刻学》:章法里的“承应”
章法的第七节,邓散木先生谈到“承应”。这个“承应”似乎并不妥当。“承应”相对来说,有接待之意,且主要指下级接待上级或妓人接待客户,因此用于列为章法手段的一种,似乎不妥。承应其实就是应承,照应,照顾,放在现代汉语语境里,用“呼应”似乎更合适、更准确一些。但邓先生的承应谈的却是局部的空间“承应”之法更微观些,如果这样说,还只能叫“承应”才合适。暂且不管“承应”还是“呼应”,依照原文接着读下去:
(邓散木先生的作品:贺天健印)
承应与轻重、挪让、似同而实异,盖轻重、挪让、言其实处,承应则言其空虚处也。
这是邓散木先生的定义,我们之前说过,邓先生定义章法,有很多不准确的说法,这里即是一处。因为虚、实与朱白结合之后是相对的,因此,轻重、挪让、承应,都应当是不论虚实都需要考虑的章法概念。
夫形有向背,有气势,脉贵有起伏,有照顾,字有疏密之不同,要当审其脉络所在,互留承应地步,如四字印,右上一字有空处,则左下一字亦须于其端,留出空处以应之。
这里举了两个例子,如图:
(四字印的承应)
例四十一,印面四字,“子厚金石”,“子”字右下有空处,故使“石”字之“口”右倚,留出“曲尺状”之空间,“子”字左上有空外,故使“厚”字右倚,使其左方留出空处,互相呼应(邓先生这里又用了“呼应”)。
实际上,在这方印里“子”与“石”有天然疏密呼应,“厚”与“金”邓先生这里所设计的呼应方式更细化,这种细化的结果是否一定就好(比如“厚”字的右倚),当然要看各人的审美。
同样,例四十二,印面四字,“糞土之墙”,“土”字“之”字笔画较少,空处较多,故占地令少,使上下承应。实际上,在这方印里,除了笔画少的两字占地较少形成“承应”外,其实,这方印的章法主流也是对角呼应。
二字印,左一字有空处,则右一字亦设法空其左或右。三字印,左上或左下有空处,则右一字亦设法空其上或下(实际上,这就是“呼应”了)。如图:
(二字印或三字印的承应)
例四十三,印面两字,“君硕”,硕字页下有空处(左腿作短处理),故举君字之左足,使下留空处以应之。这一点,完全是虚处的“承应”
例四十四,印面三字,“沈存白”,沈字的左部下有二空处,故“存”字改变篆法,在“子”的上部,“(十)”的下部各留空处以应之。
其四字皆有空处者,则设法实其一字,四字皆实者,则设法空其一字。惟如遇有字之不能实,亦不能空者,则宜别求他法,不可强为变化,致贻刻舟求剑之诮。如图:
(设计出来的承应)
这里举的两个例子,实际上达成的是“三虚一实”和“三实一虚”的章法大格局。实际上是为了破除“板滞”和“单调”。
例四十五,印面四字,“士之一气”,四字皆虚,于是,改变了“气”字的篆法,化虚为实;例四十六,印面四字,“意苦若死”,四字皆方平平实,于是,改变了“死”字的篆法,化实为虚,在下部营造出一块“白地”。
改变虚实的方法大多是改变篆法,或直接从字法上想办法,找疏密不同的异体字替代,当然,也有无法替代的时候,比如刻姓名印,明明需要的字不好刻,却因为是名章,不能换字,只能“硬改”。
(赵之谦和他的“坦甫”印及边款)
关于不能“硬改”这一点,我们举过赵之谦大师的例子,他遇到“坦甫”二字入印时,左思右想没有办法,又无法换字,只好老老实实、安安稳稳地完成,在边款里记载了他的不甘心,说“篆不易配,但求其稳……”。
(改变篆法的一例)
最后的例四十七,印面四字,“务检而便”,四字如按正常篆法,皆平方正直,怎么办?“务、检、便”三个字都是字形繁密的实处,无法使空,于是,对“而”字下手,改变了它的篆法,化方为圆,留出较多左右空间,用邓先生的话说,“自为呼应”(他又说呼应)。上面所举的邓散木先生刻“贺天健印”实际上,也是这种章法。
实际上,这一章节所说的“承应”,大都包含在很久之前我们做过呼应的整理之中,即呼应的手法是多种多样的,大致可以从下面这些方向下手,如图:
(呼应方式和呼应因素)
经营印面章法,如写文章,写文章讲求呼应,刻印同样需要呼应。掌握了呼应章法,实际上,篆刻学习已进入了较高级的阶段,如同写文章,从简单的平铺直叙发展到了会用“曲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