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诗选刊||李琦/桑克/潘红莉/王长军/沈彩初/霜扣儿/苏美晴/曹立光/北小荒/水子
黑龙江诗人专辑
腊 梅
◎李琦
一种伶仃之美
一种弱
腊梅穿着小鸡雏的黄绒衣
悄悄地笑，它是冬天的小酒窝
我们打量腊梅的时候
它也看我们。它伸出清香的
小手指，轻轻一勾，把那些
磨砺得已有些僵硬的心，变软了
真是奇妙，初见之时
它浅笑盈盈，而至离去
你才发现，那举起花朵的枝干
其实质如铜铁，一派嶙峋苍劲
妈妈听评书睡觉
◎桑克
妈妈听评书睡觉，
我读艾洛书评。我和妈妈的生活
大不相同，但晚年
大抵如此。
不能一个人待着，
耳边必须有人的声音陪伴，
无论活人，还是收音机里
电视机里的虚人。
一个人就是荒原，
想象出来的一个人，正在谈论
幼年的读物，评书里的刘备
耳朵大，人好。
而盖伊正在狙击，
我也曾立志做启蒙者，为魏国的常识
斗争。现在启蒙已经干涸，
或者只剩一点儿渣滓。
我试图理解妈妈，
她的回忆停在没有我的年代，
在私塾窗下偷听梁惠王，
在针黹中显示才能。
一切都已无所谓，
在生命论文的结尾，
庸俗的鸣谢是重要的，
尤其隐秘的部分。
在注释之中隐匿，
在杨花的忧烦之间，
我在妈妈身边枯坐，
拥抱嘀嗒的时间。
所以我才弃掷计较的执念，
不原谅仅仅针对自己，
我的爱确实不值一提，
空幻，像个鬼魂。
骑者的草原
◎潘红莉
天空说不上低却也草天相接了
那些细小的花开在草丛中 像
出现在我少年时睡梦中的 细碎的星
你呼啸着打马在草原上闪过
我偶尔的尾随 只是用风代替我
你看不见并穿过风 草原太大
你看不见 草原的上羊群那么白那么多
我就是那只羊 低着头缓慢的走向天边
我好像站在了地平线上离你那么远
我只是还拥有草原和开着的花朵
我站天边的云中 你看不见
只有云 在变化中留下凌空的舞或思想
我说我就是草原的灵魂 游走的
我看见了剽悍 像火的神灵瞬间闪过
你在我的一生中瞬间闪过 倏忽的
我脚下的青草动情的摇曳 然后归于平静
空置的房子
◎王长军
在梦的连接处，一座奇异的房子
我夺门而入，又被一只大手拉出
我胸前的一枚纽扣掉了
月亮，在幸福树后面，失踪
那些懒散的鸟和花香
它们能够进去，我却不能
我只想做自由的见证者
站在局外，听它们唱跑调的歌
那座房子，比蝴蝶愉快
比子宫迷人，我压扁自己
像风，寻找门缝
后来，不断有人敲门
又无奈地走进风雨
再后来，我听见飞上窗台的麻雀说
那房子，除了尘埃，蛛网上的蚊蝇
和一只蜷缩在墙角酣睡的猫
什么也没有
盐
◎沈彩初
盐没有乡党
盐和糖是兄弟
它常和添油加醋搅在一起
但盐，不喜欢摆阔
它的居室，只有调料盒那么大
想起它，我农村那些穷亲戚
汗毛孔就一张再张
我眼睛，便在盐里
发出哭声
墓 地
◎霜扣儿
风吹不动了
我坐在风里看你
你走时多大，现在也多大
我像一个门前的老人，对一只不飞起的鸟儿
耳语
天空是好时光，天空离开了你的脸庞
你在这里，摸哪哪凉
没有荒草找到成长。在风的空隙里我
坐在你脸庞前，摸一下石头上的字
想起曾经鲜活的眼睛现在闭着
你在这里，什么都是
什么都不是
蝴蝶不死，只是不再涉入内心河流
风吹不动了。我坐在风里看你
咫尺之间你没有淋到我的大雨
咫尺之间。你不与我在一起
风吹不动了
我被你放在风里
给你写诗的时候，我的心里是那么烦乱
◎苏美晴
星星明亮，回家的路也明亮
心里却越来越不轻松
放下活计或者其他，卸掉包装
不再是流水线上的一个部件
不再是城市里寡居的乌鸦
春天在叫，大雪却在前后
在白雪茫茫中奔跑，有一朵落在脸上，最怕被认出
宝贝，注定用一年的想念才能开出一朵桃花
此刻，我却像池塘里干枯的荷叶，歪斜着身体的荷梗
被摘取莲蓬的身体，紧紧贴着冰雪
宝贝，我是多么希望用身体融化掉这些冷的什物
在转年里，草木欣荣，你像一只蜻蜓，落在荷花上
或者是万朵桃花里的一朵，开在我抬头呆视里
可是宝贝，对不起，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才属于你
其它的时间我不能分神，我的眼里心里只有铁，铁，铁
它是新年才发音的部件
元旦酒醒过后
◎曹立光
被酒喝多的忧伤
搀着树，大口大口
述说路灯2009年失败的光芒
风被狗牵着
一会儿在这棵树下翘起后腿
一会儿在那棵树下洒下一弯惆怅
须菩提！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爱人啊，在这寒冷孤寂的城
我如何突破心的黑夜
像望月的狼，随时准备
纵身一跳
咬断黎明粉嫩的颈项
折 痕
◎北小荒
黄昏漫过白房子，我打开一本诗集
书墨有让人不忍放下的旧气息
这些年，回忆渐多
像被暮色遮掩的远山，隐约，连绵
其实遗忘的更多
有时忽然忘记自己身处何时何地
黑夜慢慢覆盖眼睛
回忆不使我充盈，而遗忘缓缓清空自己
我合上书，黑夜合上我
河岸合上怒水或微澜，天地合上大悲伤或小欢喜
……仿佛掩卷后的恍惚。在我身体的某一页
黑夜留下一个线条简单的折痕
伞亭下，越来越多临近的秋痕
◎水子
更远的草木，一夜间隐匿
那个来自白昼的僧人，逐渐消失在
自己的薄雾中
空中没有盘旋的鸟群
我们忽然将一个夏天走到尽头
暑气等待消散，古避暑洞内
我知道，一阵晚来的风会吹走寂寞
来自茶肆的人会安放好余生
石洞本是空的
我们为自己搬运鹰喙和翅膀
还有细细腰骨的——
伞亭下，越来越多临近的秋痕
这样的时光
已经把鼓浪屿的一条窄巷
走成了辽阔，走成了九月的万家灯火
灯火没有归途
归途满是小岛相似的脚印和涟漪
一些脚印在途中明亮
一些涟漪在鱼骨艺术馆，陈列陈年
（本期组稿：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