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物语︱听“叭(pá)”的吃相
叭,工具书上说是象声词。表声音。有“ba”的音,也有“pa”的音。这跟皖北人说的“pá”,似乎是吻合的。我且借来一用。
这个“叭(pá)”的音,在不少皖北村人的嘴边,是个专门用语,场合场景,基本固定。就是在饭桌上吃饭,某个人的吃相——
你看,他真“叭(pá)”。或者干脆就是:你好“叭(pá)”。
听话听音。异乡人听起来,应该能够听出来一种贬义,一种蔑视,甚至还有着厌恶的成分来。但,究竟何为“叭(pá)”?怎么样才是个“叭(pá)”?似乎还很茫然。而且那个“叭(pá)”字,明面儿是轻轻向上一抬的二声,但听起来,却是语气很重,有点儿重重的四声的意思。
总体上说,“叭(pá)”是皖北村人对吃相的描述。这个吃相,大概的意思就是:在饭桌子上无视别人的感受,旁若无人,自顾自,一个劲地吃下去。上了一碗好菜,他顺手就端到自己脸面前,对别人投来不满的目光,装作没看见。
皖北村人厚道,朴实。体现在饭桌上,就是客客气气。尤其是在招待客人的场合,更是“让(rǎng)”字不绝于耳。小了说,那是习惯;大了说,那是礼貌。而对自顾自的人,他们就送他一个“叭(pá)”字。当面说说,还是轻的。有些人“叭(pá)”得出了名,人也在背后这样说他,几成“横号(外号)”了。
跟很多土语一样,皖北人的“叭(pá)”字,也带有鲜明但时代特征。从前的穷苦年代,“叭(pá)”的人,可能多一些。因为“三月不知肉味”,是过日子的常态。偶遇一回好吃的,自然就会“叭(pá)”起来。饿着的肚子当了家,顾不得礼貌了。我以为,这是人之常情,也是事物的常理。
温饱问题解决之后,放眼皖北大地,还有“叭(pá)”的人吗?这几十年以来,以我个人的体验,“叭(pá)”的人的数量,呈现较快的递减状。到今天,21世纪第二个十年的末尾,那样的人几近绝迹了。我敢说,打着灯笼,也很难找到一个。就连这个“叭(pá)”字,也淹没在了时代的洪流之中,渐行渐弱,渐行渐远。
有时候,在饭桌上,偶尔还能听得到。但其中的意思,几乎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叭(pá)”字说出来,听出来,都无非是插科打趣,嘻嘻哈哈的玩笑。原有的贬义和厌恶,早已经在岁月的洗涤中,荡然无存。
2018年下半年,我在沿淮的余庄村蹲点。挨家挨户走访过程中,中午饭时,在某户农家,听到过一回。那就是开玩笑场合下的玩笑话。而且从当时的情景看,那个“叭(pá)”的人,他的人缘极好,一圈子的人都乐意跟他开这样的玩笑;他也乐得接受这样的玩笑。你看,哪还有一丁点儿“叭(pá)”的原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