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度最大的作用不是限制普通人，而是限制权力滥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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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治通鉴》第14卷 汉纪六 

汉文帝前三年（甲子，公元前177年）

【原文】（可跳过直接看解析）

是岁，释之为廷尉。上行出中渭桥，有一人从桥下走，乘舆马惊，于是使骑捕之，属廷尉。释之奏当：“此人犯跸，当罚金。”上怒曰：“此人亲惊吾马；马赖和柔，令他马，固不败伤我乎！而廷尉乃当之罚金！”释之曰：“法者，天下公共也。今法如是；更重之，是法不信于民也。且方其时，上使使诛之则已。今已下廷尉；廷尉，天下之平也，壹倾，天下用法皆为之轻重，民安所错其手足！唯陛下察之！”上良久曰：“廷尉当是也。”

其后人有盗高庙坐前玉环，得；帝怒，下廷尉治。释之按“盗宗庙服御物者”为奏当弃市。上大怒曰：“人无道，乃盗先帝器！吾属廷尉者，欲致之族；而君以法奏之，非吾所以共承宗庙意也。”释之免冠顿首谢曰：“法如是，足也。且罪等，然以逆顺为差。今盗宗庙器而族之，有如万分一，假令愚民取长陵一土，陛下且何以加其法乎？”帝乃白太后许之。

【译文】（可跳过直接看解析）

这一年，张释之被任命为廷尉。文帝出行经过中渭桥，有一人从桥下跑出，惊动了为皇帝驾车的马匹；于是，文帝令骑士追捕，并将他送交廷尉治罪。张释之奏报处置意见：“此人违犯了清道戒严的规定，应当罚金。”文帝发怒说：“此人直接惊了我乘舆的马，仗着这马脾性温和，假若是其他马，能不伤害我吗！可廷尉却判他罚金！”张释之解释说：“法，是天下公共的。这一案件依据现在的法律就是这样定罪；加罪重判，法律就不能取信于民众。况且，在他惊动马匹之际，如果皇上派人将他杀死，也就算了。现在已把他交给廷尉，廷尉是天下公平的典范，稍有倾斜，天下用法就可轻可重，没有标准了，百姓还怎样安放自己的手脚呢！请陛下深思。”文帝思虑半晌，说：“廷尉的判决是对的。”

其后，有人偷盗高祖庙中神位前的玉环而被捕，汉文帝大怒，交给廷尉治罪。张释之奏报判案意见：按照“偷盗宗庙服御器物”的律条，案犯应当在街市公开斩首。汉文帝大怒说：“此人大逆不道，竟敢盗先帝器物！我将他交给廷尉审判，是想将他诛灭全族；而你却依法判他死罪，这是违背我恭奉宗庙的本意的。”张释之见皇帝震怒，免冠顿首谢罪说：“依法这样判，满够了。况且，同样的罪名，还应该根据情节逆顺程度区别轻重。今天此人以偷盗宗庙器物之罪被灭族，若万一有愚昧无知之辈，从高祖的长陵上取了一捧土，陛下将怎样给他加以更重的惩罚呢？”于是，文帝向太后说明情况，批准了张释之的判刑意见。

【解析】

上面两段材料，都是张释之当廷尉后发生。

虽然具体事情不一样，但是内容有个共同点。

即，犯罪之两人，汉文帝都想从重处理，但都被张释之以相关法律条文给顶了回去。

历史上，对于张释之的评价，这两段份量极重，说他严于执法，当皇帝的诏令与法律发生抵触时，仍能执意守法，以执法公正不阿闻名。（百度）

但是，咱们看历史，并不能只看到这种脸谱化的东西。

更应该深挖核心的东西。

古代皇权社会，皇帝权力极大，要是碰上强势的皇帝，基本上就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但这里，汉文帝并没有如此，在张释之以制度、律法为理由阐述原因后，汉文帝也认了。

是汉文帝通情达理？才不是！

是汉朝的制度很牛逼，限制了皇帝？更不是！

因此，引出今天要思考的问题，制度和权力到底是什么关系？

1.制度的作用

对于这点，之前文章已经多次提到。

所谓制度，是人为制造出来限制、引导人的行为的。

其本质是减少消耗、控制风险，创造更多利益给规则制定者。

同时最大程度维护规则制定者的利益。

2.制度与上位者的关系

制度是上位者制定的，处于制度之内的人，所要求的行为是利于上位者。

比如，材料中，汉律中的条例其实就是在维护汉朝统治以及皇帝的权力。

制度的存在、且可行，其实也是反过来，制度之内的人对制度认同。

即，这些制度虽然是你皇帝和官僚集团制定的，但是百姓也认同了。

算是统治阶级和百姓之间彼此达成的一种契约或者说游戏规则。

百姓在制度之内行动获得安全，以及一种可确定性。

而皇帝以及各级官僚则因为百姓对制度的认同，获得相应的权力。

注意，是制度获得认同之后，皇帝才获得权力，军权也是如此。

至于这个制度到底是什么样，另当别论，前提是获得绝大多数人认同。

3.制度的双重限制

看起来好像制度是上位者用来限制制度之内的人。

但是，反过来，当制度开始推行之后，在制度之内，上位者能做什么同样也被限定。

比如，上面的材料，规定了两个犯罪之人是什么罪名，那么汉文帝就不能判其他的罪名，这何尝不是另一种限制的存在。

只不过没有写出来，而是需要统治阶层自觉克制。

4.如果上位者自己破坏制度会发生什么？

人都喜欢打破规矩随心所欲，尤其是作为上位者，手中掌权力难免会想要为所欲为。

比如说，上面的材料，两个犯罪的人，汉文帝觉得判得轻了，想判重一点。

这就是汉文帝在带头破坏制度。

之前说了，制度建立在绝大多数人对其认同上。

你千万不要以为，白纸黑字写下来就好像有天然效力。

要是大家都不认，用做擦屁股纸都嫌硬。

现在，皇帝带头破坏制度，按照自己想法来弄。

一方面，是信用的崩塌，你皇帝破坏制度出尔反尔，还怎么让人相信？

二方面，是制度的崩塌，你皇帝不按照制度来，那么百姓干嘛还按照制度来？

当百姓不再认同制度，这股力量汇聚的越大，皇帝的权力也就到头了。

所以，综合上面这四点，为什么张释之不同意汉文帝想法？

因为汉文帝的行为在破坏天下百姓和皇帝以及官僚集团之间所共同认定的游戏规则。

而汉文帝面对张释之的拒绝，最后也明白了，判犯罪者重刑其实不是大问题。

但是如果皇帝自己带头破坏制度，带来问题是对整个国家不利，也是对皇帝自身权力的损害。

所以，为什么后世要限制皇权，甚至搞出天人感应，将自然灾害和皇帝扯上关系。

很大程度上就是限制有用最高权力的皇帝，让他不能随心所欲。

你再看，历史上那些为所欲，滥用权力的皇帝哪个有好下场？

就算是现在，那些滥用权力之人，又有谁得以善终？

【启发】

有句俗话说，有权不用过期作废。

权力是个好东西，俗话说权力是男人最好的chun药。

但是，不要以为有权了就能够乱用滥用。

权力是组织制度的授予、上级的授权以及群众的共同认可。

权力固然是给你与做某些事以正当性。

但是权力还有一层隐藏的含义是很多人都没看到的。

授予你权力的时候，同样也禁止了你做某些事情。

只不过，这个未必会写出来。

可惜很多人并没有看明白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