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月华丨一朵含悲行走的“梅花”
在我们这个边远山区的小镇上，经常行走着一位四十多岁披头散发捡烟头的女子。她虽然衣着怪异邋遢，但是细看五官还算清秀。此女子精神失常多年，整日在小镇上游走，到处捡烟头吸食。人们大多不知道她姓甚名谁，但一说起捡烟头的疯女人，立刻便知是她。她总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眼里透着冰冷戒备的目光，那目光仿佛要把人冻成冰块，让人不寒而栗。
她的名字叫寒梅，出生在小镇边上的小山村。她的故事整个小镇家喻户晓，但是许多的人都不愿提起她的经历，说是提及起来太可怜太惋惜。年纪稍大的老太太都长叹一句:“可怜啊！造化弄人啊！”然后都以摇头叹息而告终。从我来到小镇上十年有余，慢慢地道听途说了她的一些故事，确实是悲天悯人。因此，每次在小镇上看到她的身影，内心深处那根神经被牵扯着，让人五味杂陈，心生悲怜。
听说梅以前上学的时候是个才貌双全的女孩。一头乌黑的长发，白皙红润的瓜子脸，一双大眼睛忽闪着一对长长的睫毛。她的美貌享誉整个周边小镇，学习成绩在班级中也是顶尖。农活女工样样精通，唯独性格内向，沉默寡言。她不管干什么都是独来独往，安静得像一朵幽谷中的百合花。上学那会，听人说她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把二胡，在那个没有音乐的年代，天资聪颖的她竟然无师自通的会拉许多的歌曲。她时常坐在村边的山坡上，或坐在小镇下游的小河边，旁若无人的拉一些如泣如诉的曲子。每当她拉响二胡的时候，那些路人和田间农事的人们都停止了闲聊，静静地听得如痴如醉。当时镇上就有人私下议论，此女孩将来定有出息，注定不平凡。可是，天不随人愿，不知是什么原因，在她上高中的途中辍学了。原因大概是家里太贫困，父母重男轻女，为了让她早点下学打工挣钱，好让弟弟上学。就这样，一个天之骄女，因家境不济断送了她的大好前程。
辍学后的她带着极大的委屈和愤懑，独自一人去南方打工。在八几年的那会儿，打工之路是非常艰难和曲折的，因为那时的工厂都是人满为患，而且南方社会秩序又乱。在广东打了两年的工，不知什么原因导致她精神失常了，带着惊恐和不安的她，又回到了镇上的穷家小院。无知的父母不但没有关心她的病情，反而整天的数落她的无用。在她刚回家的那段时间，病情还不太严重，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犯病时目光呆滞，衣衫不整，披头散发，口中不停地叨念，偶尔还发出惊叫。她的父母则总以责打和恐吓让她安静，也许是不堪打骂的她，总是跑到小镇的集市上，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漫无目的游走。清醒时，她又如常人一样把自己收拾的一尘不染，干干净净，只是不愿和别人讲话，整日的沉默无声。好心的人劝说她的父母让赶紧送去医治，要不然就废了。可她的父母埋怨地说，还指望她挣钱呢，哪里还有钱给她花！就这样她的病情时好时坏，持续了一两年。时间久了，她父母不再责骂了，把她当废物一样不管不问，任由她来去。
冬去春来，当人们渐渐习惯她的异常并遗忘她的时候，她却好了，也许是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抚平了她内心的创伤，她不再发疯了。唯一不变的是，她仍然沉默不语，不与人交往。人们都以为她康复了，这时她已到了婚嫁的年纪，父母赶紧给她张罗了婚事。夫家就在邻村，家里还算富裕。婚后的她没过几天好日子，她的丈夫便长年在外打工，留下她在家带孩子，农忙时就帮婆婆干活。可婆媳之间日久摩擦关系不合，再加上婆婆本来就看不起她以前是个疯子，时常打压她。并在儿子面前挑拨，导致两人的关系日益破裂。从吵架到大打出手，她时常被打得鼻青脸肿，面对这个冰冷的家，她又一次陷入了沉默与冷漠。她把自己冰封起来，又回到了她自己的那个世界。她又开始不停地叨念和疯叫，她又疯了。即使有时候是安静下来了，她便学会了喝酒抽烟，或许是在烟酒的麻醉下，她的内心才能得到片刻的宁静。天长日久，烟酒成了她世界里唯一的寄托，到每日必不可少。家里人对她的异常漠不关心，反而还用打骂来制止她的异常行为，并断绝了家中的烟酒。无奈的她便到小镇的街上，到处捡拾烟头。从此，这个小镇上便有了这样一个披头散发，衣服邋遢捡烟头的女子。她每天在小镇上游走，一个烟头接一个烟头的拾起点燃，然后低头猛吸，到不可再吸后丢弃。接着再寻找下一个烟头，由于几十年的低头不断地寻找，导致她的后背有些微驼。她就这样整日的捡着烟头，饿了就捡垃圾堆的食物，尽管她白天神志不清地在街上游走，可每当夜幕降临的时候，她都能准确无误地回到家里。第二天她依旧出现在小镇上，几十年如一日。风里来雨里去，她那原本姣好的面容早已面目全非。黄褐干皱的脸有些曲扭变形了，原本纤细白净的双手枯竭如竹枝一搬，修长的身子佝偻着。岁月和她那伤寒的世界把她摧残得判若两人，原本四十多岁的年纪，沧桑和悲苦早已深深地刻在她那冷若冰霜的脸上，光看她那张脸，不觉的就让人悲怜。
她彻骨的冷，拒人于千里之外。记得有一次，我们曾有过一次零距离的接触。那是个夏天的上午，正逢集市，我推着车准备到一家水果摊前买水果。她不知从哪里闯过来，闯的我一个趔趄，她头也不回的挡在我的面前，然后迅速弯下腰去捡那摊主刚扔下的烟头，由于烟头正滚落在水果摊下，她只好几次伸长了胳膊才捡到。这时卖水果的发怒了，扔一块菠萝皮砸向她:“滚！疯婆子！”看到那胖摊主丑陋的嘴脸，我顿时怒从中来:“她是个病人！别这样对她！”说完我扭头走向另一个水果摊。这时她一回头，冷冷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就像冰山上的寒光。那一刻，让人感觉倘若用一座火焰山也未必能溶化她那千年的冰霜。她的世界早已是一片无人涉足的冰川，她把自己包裹在那厚厚的无人打开和融化的冰甲里。因此，人们从未见过她笑过，我想在她的世界里，应该是没有阳光和快乐，而是一片寒冷和悲伤。
前几天见到她，依旧披头散发地在小镇上游走。由于天气已经变冷，凉风袭来，一阵阵落叶纷飞，像梁祝《化蝶》里的蝶儿在飞舞。只见她穿着又灰又紫，已分不清什么颜色的中长毛衣。下面是一条又墨又绿的夏装长裙，裙子薄的不合时节。裸着脚，套着一双棉拖鞋，边走边摆动着一双修长的手臂。依旧佝偻着身子，她那随风飘动的裙摆，就像一片大树叶在风中飘零。看她远去的身影，不觉悲情涌动，感慨万千。
在这个薄凉的世间，有许多悲苦的人，因造化弄人，从此人生两重天。他们卑微顽强的活着，尽管神志不清，却从不去伤害别人一丝一毫。他们可怜可悲，但不失人性最初的善良。愿我们人人献出一点爱，善待他们。虽然我们不能改变什么，但愿我们千万不要在他们那悲苦的世界里雪上加霜。站在风中，我只能默默地祈祷，愿行走在风中的梅一生无恙！且行且安好！
作 者 简 介
万月华，女，八零后，现居新县大别山。喜欢文字，音乐，绘画。现已有多篇诗歌散文见于文学公众平台。在人生路上以字为娱，充实寂寥时光，追寻如梦的墨香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