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参菩提】董素芝丨东坡的眉山
一夜秋风凉。夜来的风雨以迅雷之势将中原的酷暑扫尽。清晨,窗外仍是一个风雨飘摇的世界。三楼的老屋里,一沓古典雅致的《百坡》把我带到五年前。
2004年初夏的邢台笔会,两个长发飘逸、书卷气十足的“川妹子”——棱子、林雪儿和一本古色古香的《百坡》成为一个永久的定格。那个下午,优雅、英气逼人的女编辑棱子和她手中雅致的《百坡》以一种绝配的姿态震住了我。
唉,虽然也算好书的了,对东坡先生也算钟爱的了,但读书功力还是不够,没能改变自己地理的无知和狭隘。只知道川渝有很辣的菜和很多很辣的川妹子,却没想到自古巴蜀多奇才、鬼才,天下第一才子苏东坡却是眉山人,眉山是三苏的老家。更没想到的是,川妹子有如此优雅的书卷气,如一朵朵纯洁的雪莲。只是,书讨的晚了,棱子的《百坡》已名花有主,她答应回去后寄给我。
结束笔会,翻开崭新的《苏东坡传》。果然,传记的第二章是专写眉山的。“在此四川省西部的边界,在雄伟高耸的峨眉山麓,就是乐山,当年在苏东坡时名为嘉州,岷江就在此处流入长江……在乐山以北大约四十英里之外,便是眉州的眉山城,在中国文学史上,这座小镇以当地一个杰出的文学世家出了名。这一家便是苏家,亦即人所周知的三苏。父亲苏洵,生有二子,长子苏轼,字子瞻,号东坡;次子苏辙,字子由,父子三人占唐宋八大家中的三席之地。”怪不得两位川妹子如此洒脱,如此飘逸,如此有底气!
《庄子》里有个日凿七窍的故事,而此时的我,似受了时光老人的恩准,倏忽之间,川西的大门向一个懵懂的中原女子打开了。
棱子如约寄来了《百坡》。我还知道了,眉山,古称“眉州”、“青州”,不仅仅有三苏父子名满天下,更早已走出了西晋文学家李密。受三苏文气影响的宋代,300年间竟出了886名进士,连宋仁宗皇帝都感叹:“天下好学之士多在眉山”。大诗人陆游为此赞誉:“孕奇蓄秀当此地,郁然千载诗书城”。
在那本带着墨香的杂志里,才女林雪儿的《在散文世界里》惊了我久违的文学梦。忽然觉得,丢了许久的文学梦在川西找到了!是的,“也许周围都是黑暗,我只是一个做梦的浑噩的生物,忽然间有人来了,擎一把缪斯的火炬,在眩目的同时,我好生感动。于是渴望像荧火虫一样发出点点的光来”。说真的,它带来的狂喜让我有生命的重生之感。没办法,我无法抗拒地深爱上了川西那片诗意的土地。
几年里,我陆陆续续收到了棱子的《百坡》。《百坡》给我的眉山是诗意的鲜活的可爱的。遥想东坡当年,从眉山出川了,靠一支毛笔,一群汉字,“一肚子不合时宜”,从混浊浓重的世俗生活中脱颖而出,为中国人洗濯出了一颗清爽高尚之心,进而成了一个遗世独立的“文化英雄”。而今,眉山的山水,东坡的血脉和灵气仍在滋养着一代一代风流洒脱的文人,他们像可敬可爱可亲的东坡一样元气淋漓地生活在川西温润的土地上,一样的天真烂漫,一样的赤子情怀,一样的悲天悯人,一样的秉性乐天,让“青山隐隐、绿水悠悠”的眉山永远散发着诗情画意,永远充满文学的阳光、热情和味道。
说老实话,多姿多彩的眉山,让生长在厚重得有点沉重的中原的我生出几分羡慕,几分温暖,几分向往。觉得率性、自我的川人真幸福。尤其喜欢那么多率性的才女张口就来:“来生便嫁苏东坡”。两年前,棱子、林雪儿中原行,林雪儿为此写了《从宛丘到洛阳》。看过林雪儿的文章,我忍不住开玩笑:“从淮阳到开封可谓一路谈笑风生,只是到洛阳郏县拜谒苏东坡墓园时与其他语调明显不符,知道雪儿和老乡感情不一般。”林雪儿毫不掩饰地说“只有去看苏东坡的时候,还没到就有想流泪的感觉。对于苏东坡,不怕你笑话,我是把他当成情人来写的。常和老公开玩笑,说如果苏东坡在世,我一定嫁他。老公也吃醋,说他梦见苏东坡很丑,每每如此,我必不饶他,苏东坡怎么可以丑呢,所以他在我心中不仅仅是地理上的老乡”。
我只有笑。笑她们如洒脱的东坡一样可爱。无疑,这是一片与我生活迥异的土地。坦白地说,对我来说,眉山其实是属于中国的西南,向我拉开的是南方的天穹。2005年,《百坡》编发了我的小文《平静接受岁月》。读了棱子寄来的杂志,自己都觉得和《百坡》的文风实在不协调,在川西温润、诗意的氛围中,我过于沉重苦涩了。
林语堂说,苏东坡是一个个性鲜明而永远说不透的谜。你可以说他是一个大文豪、大书法家、大画家……一位乐天派、慈善家,一位工程师、发明家,一位酒仙、月夜徘徊者,一位善于谐谑逗乐的小丑,这仍然不足以道出苏东坡的全部。苏东坡究竟是什么?“一提到苏东坡,中国人总是亲切而温暖地会心一笑”。这个“会心的一笑”,我想,应该属于“诗意”的范畴,活跃着个人的情致、灵性、想象、梦幻,即人的“情性”所在。同是川人的才子余杰说,我同意林语堂的一个观点:一个人的性情乃至文风,与他诞生的地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苏东坡浩瀚的才情与纯净的童心,得益于眉山那“遮不住的青山隐隐,流不断的绿水悠悠”。也只有这片桃源般的土地,方能孕育出一位旷达的赤子和一颗温润的文心。
真的好羡慕拥有三爷子的眉山,羡慕那一片青山绿水造就的南方才子、才女的诗意浪漫。也许,北方厚厚的黄土和肃穆的天空更适宜生出冷峻的思考,也明白了,北方文人一脸悲壮地活着,并不是从现在开始。从“文起八代之衰”的韩愈,到史诗、苦吟诗人杜甫、白居易、岑参、李贺、李商隐等,更无论“累累若丧家之犬”的圣人孔子、哲学的老庄、理学的二程,正如马说在《河南人惹谁了》中所说:“与南方灵秀的山水相比,北方单调旷远的景观的确更容易让人参透人生的意义。”难怪南方的诗人可以骄傲地说:“当你们父子负笈东行/从眉山经叙府过渝州游丰都经山峡上洛阳到汴京/北宋的天空因为你们的行程/变得格外晴朗/格外清新”。
哦,南方与北方,南人与北人,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张炜说,英国人莫德对托尔斯泰的感受让他久久不能忘怀。莫德说:“在莫斯科的时候,晚上出来,看到这个欧洲城市的灯火像蜂巢一片——那时候灯火不会像现在这么亮——他说在茫茫夜色里边,想起托尔斯泰就在这其中,心里感到一种安慰和安全感。”因为有了他,大家不觉得绝望——莫德说:“这种状况决不是一件小事”。
我想说的是,我们拥有苏山坡!眉山拥有苏东坡!苏东坡用豪放的诗文和无可救药的乐天温暖了中国几千年冰冷的历史,北方的天空也因他而格外晴朗和清新,宁静、祥和的三苏祠更将永远成为中国文人的崇敬和神往之地。
我还想说的是,有一天,我一定会拜谒眉山。
2010年9月28日
作 者 简 介
董素芝,女,河南淮阳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著有散文集《渐行渐远的思念》、《阳光来了》和伏羲文化专著《伟哉羲皇》。供职在河南省淮阳县委宣传部。散文作品《神兮归来》、《游弋在陈州的梦》、《阳光来了》、《逃离鲁迅》、《泉州路远》、《一位妇科医生的精神救赎》等百余篇作品先后在《莽原》、《散文百家》、《散文世界》、《散文诗》、《天津文学》、《阳光》、《文学报》等国家、省、市文学杂志及报纸副刊发表。其中,《东坡的眉山》、《游弋在陈州的梦》、《神兮归来》分别获得周口市第二届、第三届文学艺术优秀成果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