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汉语千字美文大赛征文】故乡是有宿根的/李星涛
暮春时节，黄白的芦苇身旁，一棵棵紫红的苇笋窜出来了。它们以一天一寸的尺度，蓬蓬勃勃，齐心协力，向天齐射。初夏刚过，它们便遮掩住了先辈，于一片哇声之中晃荡成了一汪碧海。今天的芦苇，再也没有人来割下它们回家编席，也没有人收下它们作为柴草，而是任凭它们按照自己的生命节奏，萌发、拔节、开花、枯萎、倒下、腐烂。它们常常是三代同堂，有的甚至是四代或者五代，芦苇曾孙子们就是脚踩着先辈们腐朽的尸骨站起来的。如此茂盛而又生生不息的芦苇家族，靠的也是泥土里纵横交错的芦苇宿根！以至于有些河流的堤岸都是靠着芦苇的宿根护卫者的。
蔬菜当中也有很多宿根植物，常见的头刀韭菜就是其中的一种。头刀韭要从头故乡秋天霜降就开始培养，这时候，无论菜畦上韭菜长得多么茂盛，种菜人都不会割食，而是由着它在皑皑白霜中慢慢熄灭蓬勃的欲望，慢慢将一身绿色的营养倒流回根部储存起来，以备来故乡春天萌发。深冬季节，菜农们还会用牛羊粪沿韭菜畦把头刀韭盖住，仿佛是给他们送去了一床棉被。故此，来故乡春天头刀韭不仅叶片肥厚，而且叶尖也决不像是二刀以后的韭菜，呈宝剑的形状，而是弧形的半圆，边缘还晕染出淡淡的紫色，用手一摸，肉肉的，滑滑的。头刀韭是韭菜中的上品，用其包饺子、炒鸡蛋都是不可多得的美味。
蔬菜宿根植物当中，母亲最喜欢的是萱草。萱草别名众多，有“金针”、“黄花菜”、“忘忧草”、“宜男草”、“疗愁”、“鹿箭”等名。萱草打出骨朵儿，母亲便开始采摘，鲜者炒食，不仅颜色艳丽，而且鲜美无比。刚绽开的花儿，母亲采摘晒干，烧小公鸡时放上一把，其味更是妙绝！
父亲喜欢的宿根植物是辣条。辣条长在沟边，是父亲用来编筐的原料。伊始，辣条只是父亲头故乡深秋留下的一丛斜尖的硬茬儿。到了初夏，辣条的叶子从茬口旁边萌发出来，继而长出了一丛紧紧靠拢向上条状身子。辣条细长，具有韧性，粗者如小拇指。到了深秋，父亲用镰刀从辣条底部斜着割下辣条，然后用铁锨从沟底捞出沤肥的黑泥，严严盖在辣条白厉厉的茬口上。这样，既保护了辣条过冬，又为辣条送去了来故乡萌发的营养。父亲整理出笔直的辣条，粗的编出了菜篮、草筐、土筐，细的编出了鱼篓、虾篓、鸟篓。
水的家族中，老井应该是典型的宿根植物。因为老井虽然和所有的湖泊、河流一样，都是水。可湖泊、河流里的水一律夏热冬凉，而老井却夏凉冬暖。早已作古的私塾先生曾解释说，此乃井根扎得深，接到了地气所致也。而我却是从种庄稼的经验里感悟到了老井与湖泊、河流的根系区别。无论我们走到哪里，只要一想到老井黑幽幽的模样，便会立刻感觉到它的存在，感觉到它踩着骨头在全身奔涌的疼痛。
故乡就和芦苇、韭菜、萱草、辣条、老井一样，它也是有宿根的。它的根扎在游子的心上，萌发的是古老乡愁，岁月只能是越积越厚的养分，积聚在宿根的底部。
作者简介：
李星涛，男，安徽作家学会会员，先后在《散文》、《散文选刊》、《散文百家》、《文学港》、《安徽文学》、《山东文学》、《中国校园文学》、《少年文艺》、《佛山文艺》、《上海诗人》、《中国铁路文艺》等发表散文300余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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