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凌随笔:与钱有关的记忆
与钱有关的记忆
张亚凌
可能真的老了,总喜欢回忆,在回忆里能乐出声来。据说人衰老的标志是喜欢回忆。此刻我想起的,竟都与钱有关。
我从来没有因贫穷而没钱花的恐惧,拿钱,似乎吓不倒我。当我说出这话时,有人调侃,那是钱多滋润出的骄傲;有人戏谑,那是饱汉不知饿汉饥的残忍。其实都说错了,那源于经历了没钱花依旧留住了快乐的日子。
二分钱看一本书,我最早就是由这件事认定了钱是有用的东西。二分钱是什么概念?一块橡皮,两块洋糖,串村的货郎担子里的小花卡子。好不容易攒了二分钱,就跑去书摊。二分钱看一本书又没时间限制,我就翻来覆去地看,以至于某些细节或场景,闭了眼就出现了,有些句子可以背下来。因此也一直觉得书摊的大爷很亏,他应该连时间都规定,我就不能反复翻看。总觉得我的每一枚二分钱,离去时都已不是一枚二分钱,而分身成几枚——这恐怕就是一本书反复看带来的负疚感吧。
对钱的概念,从最初到以后,很长一段时间,手里一有钱,脑子里立马就换算成“能看多少本书”。从不羡慕别的娃们钱多,还是因为想到“二分钱看一本书”,——她们可能看得多,可我看得细。兴许,有的孩子从未拿着钱看过一本书。小孩子的欲望杂草丛生。像我哥,一有钱就买炮,还不管过年不过年,就喜欢听响声。像胖妞,一有钱就等货郎来买花卡子,攒了好几个。
我从小面临的选择,还是与钱有关。
父亲说,五毛钱,你可以坐车回去,也可以花了钱后走回去。我就买了渴慕已久的小人书,边走边看。回到家里时,都翻看了好几遍,二十里路,一点都没觉得累。看得兴起,干脆坐在路边摊在膝盖上看。
交流会来了,三天时间。母亲说,一人三毛钱,再不能要钱了。哥哥买了好玩的,姐姐买了好看的,而我整整坐在书摊前看了三天小人书。三天后,坐在巷子东头打麦场的柿子树下,给大伙儿讲了几天《封神演义》《三毛流浪记》。
家里放钱的柜子没上锁,瞅着家里没人,打开,捏几枚硬币,必然是偶数。纸币,绝不动的。小小年纪,即便做坏也给自己划定了一个界限,那时的我,多乖巧。
小时候的我,似乎很少为钱困扰。稍微有点钱,小日子便过得风起云涌;没钱时也不抱怨,想着看书的情形同样滋润。
也记得上初中的日子,一份菜五分钱。为了节省菜钱,我从家里带了拌着盐巴的干辣椒面,蘸着吃,也蛮不错。高中了,一份菜也涨到了一毛钱。我干脆买个馍再买个包子,包子往馍里一夹,也吃得有滋有味。
菜钱多买书看了。
当然了,值得庆幸的是,我从来没有觉得往事不堪回首,而是在回首时倍觉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