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头戏‖长篇连载之十一:广州工人(作家谢友义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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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头戏”是《毛白菜》微刊的一个特殊栏目。本期重头戏出场作家:谢友义。他的长篇力作《广州工人》被誉为“近年来中国工业题材长篇小说创作的一个新收获。”这是《广州工人》首次在公众号亮相。


第十一章

经过上次的“芳草湾”一聚,袁志豪和陈小翠不仅冰释前嫌,关系却日渐密切。整个人事科,秦科长跟周大军是一伙,袁志豪和陈小翠是一派的。秦科长也察觉到袁志豪表面顺从,实则却脱离他的控制。为此,秦科长也想方没法把这袁志豪支走,正好机会来了。

由于南洋公司近期订单较多,制造部的员工基本都由各劳务队的员工组成,技术水平参差不齐,因此目前的当务之急,就是要提高施工技术含量,保证工程质量。这段时间以来各劳务队尽管都在加班加点工作,但由于技术力量薄弱,工期和工程质量都没有得到相应的保证。

为此,旺盛队连续打了几次报告,要求人力资源部对他们这支劳务队伍予以技术支援。报告中要求给予装配技术、电焊技术和钳工技术这三大技术方面的帮助支援。同时还提出,为了能赶进度、抢节点,最好请公司人力资源部派技术指导到现场蹲点指导,处理疑难问题,确保生产任务的完成。

这一回,人事科秦科长一改以往拖沓的工作作风,主动向人力资源部陈铁辉部长建议:为了顾全大局及保障公司的生产进度节点,建议将袁志豪派驻旺盛队工作,时间暂定为三个月,到时根据工作情况再做调整,袁志豪在人事科的工作暂由周大军兼任负责。陈铁军见秦科长如此顾全大局,当即拍板同意。为此,秦科长脸上露出一丝旁人难以察觉的狤笑。

秦科长这一招可谓一箭双雕,他想法支走袁志豪,一来为公司排忧解难,履行了人事科长应有的职责;二来削弱了目前人事科里面与他的想法经常相左的势力,更好地为自己谋取利益。一旦袁志豪离开了人事科,陈小翠就孤掌难鸣了。没想到的是,陈小翠对他的这一举措并无反应,这就有点出乎意料之外了。

秦科长的这一做法,合情合理,袁志豪没有丝毫不愿意的理由。当然,对于袁志豪来说这是求之不得的机会。他更希望从事单纯的技术工作,而不愿意天天纠结于复杂的人事纷争中。这是“一家便宜两家着”的事情。袁志豪高高兴兴地赴任去了,唯一的遗憾是不能天天跟陈小翠共事了。临走时,袁志豪才发现自己对陈小翠竟然有些许的不舍和留恋,他也不明白何以生出这样的感觉。

“小翠,现在袁志豪借调到基层去锻炼了,以后的工作你就要辛苦一些了,这也是工作需要及组织上的决定啊。”秦科长说这话时显得有点底气不足,不得不用比平日更友善、更关心的态度和语气来试探陈小翠。

“没关系,既然是工作需要,我会服从领导的安排的。”陈小翠好像无所谓,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其实,这是陈小翠和袁志豪早就预料到的事,他们也都知道,秦科长是想早早支走他们,免得妨碍他的好事。经过两年多的社会历炼,陈小翠也学会了虚以委蛇,不再喜怒形于色了。表面上,陈小翠和周大军、秦科长还是有说有笑的,仿佛没有发生过任何事一般。

自从袁志豪被公司下派到旺盛队做技术指导之后,天天都蹲守在现场,和旺盛队的工人一起,为攻克难关尽责尽职。渐渐地,他发现张老板总是每天很晚才回办公室,而其它劳务队的老板一般都是在工人上班开始工作后就赶回来。袁志豪尽管心里纳闷,但也不好过问,工作起来他就忘掉了这些事情,满脑门子都是技术问题,他只想竭尽所能,发挥自己的技术特长,把现场的疑难问题处理好,同时帮助其他工人弟兄掌握好更多的技术。

现场的工作条件虽然艰苦,但袁志豪仿佛找回了自己的灵魂、自己的生命。身体上的累不要紧,心灵上的放松、对工作的热爱才是重要的,袁志豪累并快乐着。他就是这样的贱骨头,当惯了乞丐就懒得当官了。

张老板见到袁志豪,也只是说些客套的话,有时也略略过问一下钳工技术需要解决问题的情况。在张老板看来,袁志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人事科职员而已,而他有人事科秦科长撑着腰,完全不用理会袁志豪什么的。袁志豪也没所谓,他见惯了那些“见高就拜、见低就踩”的势利小人,一旦发现人事更替,这些人转舵转得比谁都快。

近几年,受全球气候变暖的影响,原本凉风阵阵的广州的秋天,现在已变成热不可耐,“秋老虎”的威力让人唯恐躲避不及。在这个毫无任何秋意的秋天之晨,太阳尽管还没跃上天空,热气却已弥漫在四周,并且热得有点让人难以承受。在空气慢慢升温的过程中,人们又开始了新一天的忙碌生活。

上学的、上班的、晨练的......人们行色匆匆、来来往往,这是广州这座大都市固有的特色,城市节奏快得让人喘不过气来,花一两个小时在上班的路上是平常事。见惯大都市的繁华后,不禁让人怀念起小城镇的慢生活,休闲、从容。

相对其他行业,南洋公司的员工却有无比的优越感。南洋公司就像一个小社会,公司的相关社会配套齐全,幼儿园、小学、医院、银行、员工宿舍一应俱全,周边有酒楼、超市、市场。企业员工的所有日常生活都可以在这一范围内解决,免受拥挤、奔波之苦。企业提供的这些福利,却是企业吸引并留住员工的法宝,是企业增强对员工凝聚力和向心力的有力举措。

在人潮车流里,张老板像往常一样,开着宝马,把5岁的女儿佳佳送到南洋幼儿园,放下佳佳正想离开幼儿园,却被幼儿园的一位老师叫住:“你是佳佳的家长吗?”

“是啊,有事吗?”张老板停顿了一下,疑惑地看着这位老师。

咦?!两人目光刚刚对上突然不约而同地“咦”了一声,彼此审视对方好一阵子。

张老板的额头有一粒很明显的大痣,让人过目难忘,而这老师不是别人,正是去年来这里做值班员的陈小玉。一年来由于陈小玉工作表现好,积极上进,经考试合格,现已成为幼儿园的在编老师。

“先生,你认识我吗?我是这里的老师,姓陈。”陈小玉还是怕认错人了,因为毕竟只见过一次面,而且相隔一年了。

“我也觉得面熟,但又想不起在哪见过。”也许张老板见过的靓女也真的太多了,没太大的把握。

“先生你是张佳佳的爸爸吗?你在哪里工作?”陈小玉笑着问。

“是的,我是佳佳的爸爸,在南洋公司工作,你找我有事吗?”见是自己女儿的老师,张老板小心翼翼地说。

佳佳是张老板同他情妇生的女儿。去年她老婆知道了他在外包养二奶并生了个女儿,横竖不能忍受,几经吵闹折腾,最终只能以离婚告终。离了婚后,儿子判给了老婆,张老板就同情妇结了婚。

“佳佳昨天晚上回去没跟你说起吗?”陈小玉比以前更漂亮了,柔长的黑发,加上幼儿园统一的制服,穿在陈小玉身上很是大方得体。

“没有啊,什么事?”张老板一听,觉得有麻烦了。

“张先生,是这样的。昨天佳佳跟另一位小朋友雄雄在玩耍,两个人在争抢皮球时,佳佳把雄雄推倒在地,雄雄碰撞在栏杆上把牙齿磕掉了一颗,当时就流了很多血,后来,雄雄的家长得知消息后跑来学校大闹,要幼儿园通知佳佳的家长今天过来,要佳佳向雄雄道歉,还要赔偿雄雄的医药费等等。幼儿园已经向雄雄的家长赔礼道歉了,但雄雄的家长还是不肯,一定要佳佳的家长来。”陈小玉简单地向张老板说明了情况。

“有没有搞错?小孩子打架是平常事啦!还搞到赔礼道歉?我没时间。这样好了,我给他一千块吧,当是赔他的医药费,不够的话你再打电话给我。”张老板一听,原来是这事,马上从钱包里掏出一叠钱及一张名片递给陈小玉,说他要赶回公司处理事情,没空。

陈小玉一看名片,知道对方是是工程队的老板。

“张先生,你还是见见雄雄的家长吧,双方家长沟通一下,不是更好吗?这关乎孩子成长教育的事,我们做家长的要关心一下才对。”陈小玉劝说着张老板。

“不是已经给了一千块钱了吗?有什么好沟通的,我很忙啦,没空。”张老板心想现在的人有点事了就想着索赔,还不是想要点钱。他不耐烦地边说边向小车停处走去。

“先别走!你就是张佳佳的家长吧?你刚才说的什么屁话?哦,有几个钱很了不起啊!”忽然从不远处窜出来一位四十多岁、长得肥肥胖胖、留着时髦短发的女人,手指着张老板怒目圆睁地大声吼道。

“哎,徐姐,这就是佳佳的家长张老板,这位是雄雄的姑妈,你们好好沟通一下吧。”陈小玉向他们介绍道。

“我跟她有什么好说的。陈老师,不关你的事。她不过是要赔医药费罢了,叫她出个价,钱嘛,我大把,说吧!”张老板点燃一根“中华”香烟,傲慢地站在一边吞云吐雾,正眼也不看一下称作“徐姐”的女人。

“呸,他算什么老板?哪里的老板?狗屎!”这叫徐姐的冲着张老板愤愤地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你这肥婆,早上起床没漱口怎么的?嘴这么臭……”张老板哪里受过这样的羞辱,恼羞成怒指着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妇女破口大骂。

“怎么着?你这死乞丐,我呸!还大把钱?说我口臭?”徐姐一听像发怒的狮子,随手拿起地上一木棍直接砸向张老板。

“哎,张老板你怎么可以这样跟徐总说话的。”陈小玉赶紧出来打圆场,阻隔在徐姐和张老板之间。

张老板一愣,“徐总”这个称呼令他打了个寒颤。

这徐总,名叫徐春凤,是公司住房部的副经理,员工们习惯叫她徐总,而陈小玉则称她为徐姐,他老公是南洋公司的副总经理展翅。由于展翅不分管人力资源部,而南洋公司像徐春凤这样的中层有四五百个,所以张老板不认识这徐春凤。

不过,有关这位徐总的事情,他倒没有少听说过,徐春凤的霸道、张扬早已名声在外的,只是一直未见其“庐山真面目”,更万万没有料到,在这样的情形下遇见她,只得暗叹自己时运不济了。

想到这里,张老板吓得烟都不知什么时候掉在了地上,心里暗暗叫苦,原来面前的女人就是传闻中的“徐总”,这女人可不好惹,是个有名的母老虎,而且还是个不能得罪的母老虎。

“徐姐,您先别生气,小孩子闹别扭是很平常的,您看,佳佳和雄雄又手牵着手一起玩耍了,我们大人是不是也应和解?张老板,佳佳爱打架,有些暴力倾向,希望你们当家长的注意引导教育。”陈小玉担心事态扩大,赶紧替张老板解围。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张老板连声道歉,“徐姐,我不知道雄雄是你的侄子,医疗费的事,当然是由我全出,您看这样好不好?晚上我带上佳佳到雄雄家,去看望一下雄雄并登门道歉。”

“看你个鬼!今天看在陈小玉老师面上我就不跟你多计较了,要不然,我就对你不客气!你马上消失,即刻!” 怒气未消的徐春凤丢给张老板一个不屑一顾的白眼,扬长而去。如果不是想起老公展翅经常要她忍让一下的话,今天徐春凤肯定会找人收拾这张老板不可。在徐春凤的眼中,张老板就是依附于南洋公司的寄生虫,称他为乞丐一点都不为过。这样的乞丐竟敢冲撞她,还拿钱来“大”她,太不识好歹了。

刚才还不可一世的张老板这会倒像一只泄气的皮球,蔫了。陈小玉看到张老板此时的熊样跟刚才的不可一世简直是天壤之别,心里暗笑:张老板这种以为有几个钱就了不起的人,活该让徐姐收拾一下的。不禁感叹:钱在权势面前有时也无能为力。

阳光下,雄雄同佳佳手拉着手嬉嬉的笑,他们不知道大人说话为什么会这么大声。陈小玉不禁羡慕起他们的童真来。

“真倒霉,怎么就这样撞上这‘炮春风’了呢?”张老板心里懊恼地嘀咕着。

徐春凤在公司被员工背地里叫做“炮春凤”,她自恃老公是副总经理,自己又是公司住房部的领导,员工做事稍有不对就大发脾气,她的火爆脾气在全公司也是出了名的,而且是到了诸多挑剔、无理取闹的地步。

“陈老师,能进你办公室聊聊吗?”张老板发觉事态严重了,因为自己还得继续在南洋公司里面混的,将领导得罪了,只怕断了自己今后的财路。

“可以,我也正好要跟你谈谈佳佳的一些情况。”陈老师很有礼貌地说着,引着张老板来到一楼转角处的一间办公室。这办公室面积不大,约二十平方米左右,墙上挂着一些幼教教具,屋内摆放了几张办公桌,还有几把椅子。

“坐吧,张老板。”陈小玉礼貌地给张老板倒了一杯水。张老板却怔怔地望着她,想问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

“其实我们见过面,是一年前的事了,在某休闲中心。”正犹豫间,陈小玉却先说开了。

陈小玉话音刚落,张老板就像被针刺到似的惊叫起来:“噢,是了,难怪看着眼熟!”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与这位漂亮的幼儿园老师相识于那种地方。张老板心里暗暗叫苦:今天是什么日子啊?这么不利我的?冤家路窄啊!

一想起她帮他洗脚按摩时自己对她动手动脚,张老板浑身不自在,一下子坐立不安起来,恨不得脚下有一道缝,能把头钻进去。

“陈老师,以前......真是对不起,感谢你刚才替我向徐姐说好话帮我解了围。真的想不到你会如此的不计前嫌。听过一句话,现在才算明白了,那是十年前,我去了广东的罗浮山旅游,一位佛门师父对我说‘人人都是菩萨’,当时对这句话我一直不太明白,今天你的举动,让我觉得你像菩萨一样慈悲啊。”张老板一副挺感动的样子,也顺便恭维一下陈小玉。

“不敢当,别给我戴高帽,你刚才不是说人人都可以是菩萨吗?那你们就别老欺负我姐姐了。”陈小玉知道秦科长及张老板他们常常一起找她姐姐的碴。

“你姐姐?”张老板不明白她姐姐是谁,自己又怎么欺负她姐姐了。

“我姐姐就是陈小翠呀,我经常听我姐说,你和秦科长刘老板等人总爱整蛊她,你们几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弱女子,也太不厚道了吧。”陈小玉经常同姐姐在一起,姐姐的事她很清楚。

“原来你是陈小翠的妹妹,你放心吧,我也是挺讲道义的人,这次你帮了我,我会感恩图报的。”

“这是我的另一张名片,有我家里的电话,以后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地方跟我说一声。冒昧地想请你帮个忙,看得出你跟徐姐关系挺好的,请你替我在徐姐面前说说好话,今天一开始我不知道是她,态度有点差,我担心她会找我麻烦。”张老板说着从随身的包里掏出另一张名片递给陈小玉。

“雄雄是我班里的小朋友,你放心吧,我会跟他的家长解释的。”陈小玉安慰他。

“真的太感谢你了!”张老板情不自禁地握住陈小玉的手,此时他的内心对陈小玉充满感激,没有半点轻薄之意。跟陈小玉要了电话后,便起身告辞回公司去了。

走出幼儿园,张老板脚步异常沉重,心情无比杂乱。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

谢友义,笔名云中野鹤、谢天,广东省河源市紫金县人。著有长篇小说《广州工人》、《工友》、《广州好男》、《心痛的感觉》、《心中的太阳》,小说集《文心集》,报告文学集《广州的天空》、《文学的天空》、电视剧本《职校生》等。中国作协会员、广州市作协副主席、广东作家职称评审委员会专家库专家。作品散见《河源日报》、《广东技能报》、《广州文艺》、《黄金时代》、《作品》、《时代报告》、《人民文学》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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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头戏‖长篇连载之一:广州工人(作家谢友义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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