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人老钱
牛人老钱
牛人老钱,不姓钱,姓刘。他这个名号是有些来历的。
牛人老钱是我童年时的玩伴,比我大两岁,现也已到了天命之年。但说实话,自打小时候,我在心理上是不太喜欢这个有些咋咋呼呼、牛气哄哄的玩伴。
小时候各地都比较穷,每到过年的时候,我们庄上便经常会有外地来的乞丐,俗称要饭的,我们一律称之为“侉子”。由于家中姊妹兄弟较多,温饱艰难,有一年老钱简单乔装一番变成了“侉子”。他年龄小,不敢走得太远,都是在相隔三五里路邻近的村子里乞讨。这一年大年初一,老钱吃了早饭后,便右手拿起一根底端开裂的竹竿,左手提着一个早已洗刷干净的化肥口袋,在父母的阻挠声中梗着脖子上路了。谁知,他刚到一个村子便被人认识了:“欸,你不是那某某村的吗?你大哥叫刘某某,对吧?”老钱并不慌张:“你认错人涅,俺姓钱,俺没有大哥。俺来自东北,因为家里穷,到这来讨口吃的。”东北腔还真是像模像样。人家也不当真,但还是拿了一个馒头给了他。临近晌午的时候,老钱背着一蛇皮口袋的馒头回来了。到家门,敲门。他老爹问:“谁呀?”他洋洋自得:“刘人老钱!”从此,“牛人老钱”的名号就叫开了。而他那一句“俺没有大哥”,也一直被大家拿来打趣说笑。
老钱平时比较皮,我和五爷由于年龄比他小,经常被他使唤来使唤去,有时还会被他剋。打,打不过他;说,嘴巴又说不过他。没办法,我和五爷密谋治治他。那时,家里还没通电。到了夏天,我们便都顶着一张席子,到打麦场上去乘凉,有时候在打麦场一直睡到天亮。老钱有时会指使我们把他家里的唯一的小凉床抬到打麦场上,有时会叫我们替他把家里养蚕用的蚕匾铺上被单拿到打麦场上,晚上他就在上面睡觉。那一晚,等他睡着了,我和五爷便把老钱的小凉床连同人一起小心翼翼地抬到草堆中间。当睡死觉的老钱第二天浑身“蚊子嘴”出现在我们面前时,我们心里甭提多开心。有时,我和五爷还会将他用来睡觉的蚕匾抬到山芋地,横担在山芋垄上,一人踩住一头,不停地摇晃,这样他也不会醒。当他后来知道我们摆弄他以后,他还是牛气哄哄:“小小蚊子,我哪会当回事!”“睡在山芋地,有人晃着,舒服!”
老钱童年时的趣事很多,可以让人说上半天的。他的这些“英雄伟业”,现在想起来,还往往让人忍俊不禁。
年龄渐长,我们也都成年。由于各自奔波于各自的生活,我们离开了家。算算,我与老钱已经近30年没有相聚。听说他到了苏南,买了卡车,成了一名跑运输的司机。其他情况,不甚了了。直到今年2月中旬,我才有了他最新的消息。
2020庚子开年,新冠肺炎大爆发,疫情在武汉肆虐!江城告急!随之疫情迅速蔓延全国,大好河山笼罩在新冠的阴霾之下,百姓一时生活在惶恐不安、人人自危之中。
此时,江南S城一家公司要往武汉火神山医院发送一批建医院急用的机械设备。然而,订单挂出三天,却无人问津。当刘人老钱看到“运满满”上的这条订单,了解到运送的是眼下武汉抗击疫情最急需的物资时,他想:“虽然这时候去武汉很危险,但在武汉建医院的人不是更危险吗?如果都害怕躲在家里,那抗疫一线的人怎么办?武汉被感染的人就要被耽误。” 于是毫不犹豫地联系公司愿意运送物资到武汉
老钱敢于接单的行为、朴实的话语让发货公司深受感动,执意要给他加点运输费,但被老钱一口谢绝了:“为了战胜疫情,全国上下都在努力。我跑这趟车不是为了挣钱!”
为了不让家里人担心,老钱没有向妻儿交代这趟出车的目的地。待货物装车后,老钱就驱车上路了。想着是武汉火神山工地的急用设备,一路上,老钱一刻也不敢耽搁,累了饿了,就在服务区,吃桶泡面,用冷水洗把脸,继续赶路。
车身上“驰援武汉”的横幅给了老钱无限的力量。驰援途中,省界处交警的敬礼,服务区旅客们的握拳,“加油”的鼓励,让老钱心中感到无比的自豪:驰援武汉,抗击新冠,再苦再累,也是值得的!
从武汉返回之后,老钱没有返回江南的家,而是将车停在了离家两三百米的小路上,在驾驶室里进行自我隔离。后来,当地居委会的人发现了他,他还连连说:“抗疫这么忙碌紧张,不用再去麻烦他们了”。老钱变得令人意想不到的朴实低调。
隔离期间,作为卡车司机的老钱没有办法再承接货单了,但他无怨无悔。一次体温监测和消毒后,将口袋中仅有的几百元钱交到了隔离点的工作人员手中,说:“这是我的一点心意,麻烦你们替我给武汉捐点口罩。”我不知道当时工作人员的表情和心理,我听到这里心弦似乎陡然动了一下。
当我向我的家人、我的邻居以及认识老钱的朋友讲到这件事,他们竖起大拇指说:“没想到这家伙变成了这样!牛!”
2020.08.08
(作者简介:唐海燕,江苏省淮海中学语文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