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检作家-徐社文微小说|麻雀

麻雀

说几只麻雀毁了一个朝代，你肯定不信。

元朝末年。这一日，傍晚时分，天阴沉沉的。有三间茅草房座落在三面环水高墩上。屋里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正手捻三柱香，面对泥塑的观音喃喃自语：“大慈大悲的观世音，保佑我儿这回能投得明主，不枉他十年寒窗苦读。”

老妇人走出茅屋，来到串场河边，举目向北眺望，一会儿又忧愁地望望天，天越来越黑了，风也起了。

远处河面上亮起一豆灯光，灯光越来越近了，老妇人看见船头站着的儿子，一颗心放下了又揪起了。“娘，我回来了！”面有微须的中年人敏捷地跳上岸。“施公子，别泄气，我愿意再接你十回百回”船工调转头，渐渐地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一声接一声炸雷，暴雨倾盆而下。施公子凭窗而立，长叹一声：“朱元璋也罢，郭子兴也罢，都说是大英雄，助他们成就了帝王之业，于百姓又何益呢！”咔嚓嚓，又一声惊雷。一旁默默地看着儿子的老妇人道：“这雷怪啊，莫非真的要改朝换代了。端儿，你走了这些日子，娘听说北面草堰场也出了个英雄，叫张士诚，已聚结了好几千号人。要不你去投他试试。”

“草堰场，张士诚。”施公子眼中一亮，旋即拨亮了油灯，在书案上铺开了地图，凝神注目起来。

张士诚正在破庙里指点着几个士卒晾晒着稻谷，有人通报说有个施公子来投效张王。张士诚吩咐领进庙里坐，自己仍在吆喝着士卒把稻谷哂匀，别让鸡鸭偷吃了，这才进庙。

张王与施公子寒喧已毕。

张王道：“孤挑起义旗，天下的英雄都投奔我，将来争了天下，保证弟兄们吃香的喝辣的，老婆孩子都有份。”

“嘘——”外面几只麻雀落在稻谷上正在低头啄食，张王猛然一喝惊得麻雀四下逃散。

施公子吃惊地望着张王。

“孤是直肠子，有话直说，你既投奔我，可有什么见面礼，是田亩还是银票，我也好安排个职位。”张王直顾他说。

“嘘——”张王又一声大喝。仍然是刚才几只麻雀，竟然充耳不闻张王的金口玉言，只是低头啄食。“毛毛虫，死那去了！”一个士卒慌忙赶走麻雀。

施公子面露失望之色，“张王，学生既无田亩，也无银票，有的是计谋。”

那几只该死的麻雀注定要毁掉张王的万里江山，这时又落在黄灿灿的稻谷上，在张王眼面前更是肆无忌惮地啄食着，嘻闹着，张王怒不可遏，抄起大刀冲出庙门砍得几只麻雀魂飞毛落。

施公子轻叹一声，起身欲走。张王回转身来，“先生既有计谋，孤倒要请你占上一卦，看孤建国之地选在什么地方好。”

“占卦我不会，但从地理上看苏州很合适。学生告辞了。”施公子头也不回地走出庙门。

还是茅草屋里。老妇人问：“端儿，你为何叫他在苏州建国？”

“獐(张)离开了草，爬上树(苏)，还有活吗？”施公子哈哈大笑，“一个连麻雀吃几粒谷子都不能容的人，哪能容得了千军万马，又怎能容得了鸿鹄之志！”

果然张王到苏州后，节节败退，没多久，城破人亡，这是后话。

那一夜，一部流传千古的经典之作写下了第一行，书名是《水浒传》。

（《麻雀》原载1996年3期《剑南文学》，收入中国文联出版公司《麋鹿回归的季节》、河南文艺出版社《当代小小说名家珍藏》中卷、长江文艺出版社《2002年中国微型小说精选》、漓江出版社《中国当代小小说排行榜》下卷、人民文学出版社《中国当代微型小说精华》、长江文艺出版社《中国新时期微型小说经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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