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灾乐祸不对

幸灾乐祸是人人皆有的阴暗面。

校门口有缓坡，雪后结冰，稍一捏闸，人仰马翻。一切就绪，怎么还不来人，若有就范者，路边等候众人，皆报以开心大笑。有次礼堂里看电影，仰尘脱落，被砸者灰头土脸，群氓无良，周遭一阵乐翻天，比电影里的情节更吸引人。旧童谣老游戏之外，看人出丑最开心，至少我曾这样。

此例不孤，1898年1月28日的上海《申报》载文称：“前日四点余钟，有一少年乘脚踏车从新闸向西正在疾驰，适有货车一辆停于路旁，少年欲从路侧向前，不料偶一不慎，竟致跌入小浜中，浑身泥污，不啻落汤之鸡。旁观者咸鼓掌大笑，而少年则连呼晦气不止。”好笑中，不乏忍忮的仇富成分，那个年代，自行车富家子弟才会拥有。近看是喜剧，远看是悲剧，一种文化的缺陷，会化作国民性格的缺失。

生于不义，死于不仁，有靠脸生存者，便有靠不要脸游走之人。人逢喜事，几个真心替你高兴，倘有不幸，当笑话讲的倒是不少。秸秆地里有人跌倒，挂伤睾丸，之后的一段时间，小伙伴们见面，第一探询便是事态的进展，结果没事，多少有些失望。有种灾难美学叫上门探视，觅得究竟，再居高临下说几句不痛不痒的慰藉之言，心理为之平衡。

某日遇故旧，闲聊几句，说某某怎么胖成那样了，其明知故问“真的吗”，随之言不由衷哈哈大笑，似乎替她出了口恶气，而二人平日里互称闺蜜，形影不离。人有千面，心有千变，果然如此？忽就觉得最累的不是职场，或是职场中遇到的同事，与未必投缘之人打交道，同时还得保持相当的友善。但生利害，反目为仇，便会应验王安忆的那句，“都是以往好成一团时交的心，如今都拿来做攻击的武器”。

又是一个雪后，商店出来，一个趔趄，手掌撑地，老胳膊老腿不经折腾，百日后仍感不适。想想当年雪坡上的幸灾乐祸，少不更事，后悔不迭，往事分明在，不再想过去。自己在自己编织的生活里生活，人人皆有阴暗面，待要走出阴影，苏醒于光明，惟有灵魂之问，方能令人反省。随之，但闻幸灾乐祸、闲话他人者，顿生警觉。

一些琐碎之事，存有美好时空。地窨盖丢失，谁人支起木枝，警示路人。楼梯扶手谁人擦抹得一尘不染，让楼上的老太太放心搀扶。姿色多的穿衣少，八十年代绷条牛仔裤，那不是一般的时髦，蹲坐时一声撕裂，引得哄堂叽笑，大妈赶紧脱下外套，系之于腰，方告解围。远见与情怀不常有，夏施痧药、冬赈寒衣、死赠棺衾也做不到，一个小小的善意，或会温暖余生。心存美好，减烦恼之事；心存善良，无可恨之人。美好变为需求，需求化作美好，善良自会附体，而一生善良，方为良人，此非鸡汤，介某切身感受矣。

娱乐无罪，幸灾乐祸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