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喊我回家去吃鸡!
本来这篇文章昨天晚上就想写的,不知道我昨晚在做什么,拾掇这拾掇那,一晚上的时间就没了。
现在,高铁摇摇晃晃的,坐一会就昏昏欲睡,信号也不好,不知道能写成什么样子:)
这个标题也有点哗众取宠,让人想起“老狼喊我去吃鸡”,真实情况是,我要回去吃我老娘养的鸡!
昨天,我去请假的时候,领导顺口问了我一句,请假回去做什么?
毕竟,清明节就3天假期,我从来没有在清明节回老家过。我实实在在地回答我领导,我要回去吃鸡!
是真的要回去吃鸡!
我妹说,我娘把她养的那几只鸡没办法,困在笼里又怕委屈了它们,委委屈屈的鸡肉都不好吃了,放出来吧,小区物业也看着闹心。
为了我娘不养鸡,我已经好几次专门回家吃鸡了!
好容易,这有两年我娘没养鸡了,去年下半年,我娘回乡下住了小半年,又养了几只,原本计划我们春节回去吃,结果春节我们不能回去,我娘不舍得都吃了,又把 鸡带回了城里养。
每次我打电话回去问候我爹娘,我爹总是问我,什么时候回去啊?鸡养着呢!
哎呀!我的压力真的太大了!
在北京,我也能很容易买到走地飞树的溜达鸡吃的,回去一趟的路费,我可以买多少只鸡吃啊?
可是,我花再多的钱,也买不到我娘一粒米一碗水养大的鸡啊!
为了我娘早点从鸡中脱困,我决定清明节就请假回家吃鸡!
虽然我已经走过了很多地方,也见过了很多的人,吃过很多地方的饭,但是我还是不了解其他人的生活。
就好像曾经看过一个故事,一对农民夫妻在耕作间隙喝水休息的时候闲聊,说起不知道生活在高墙里的贵人是怎么过日子的?妻子说,肯定是想喝红糖水就喝红糖水,想喝白糖水就喝白糖水!
可见,生活阅历带来的认识鸿沟,是无法想象和逾越的!
我不知道别的地方对于“奉为上宾”这个词的具体操作,但是对于我的父母那一辈人而言,一个客人被奉为上宾,一定就是舍得杀鸡招待他!
其实,不止是我的父母他们会这样,在物质不丰富的年代,杀鸡待客绝对是主人家最大的诚意。
比如在五柳先生在他的《桃花源记》里写桃花源里的人见到渔人,“便要还家,设酒杀鸡作食”;陆游在《游山西村》里写“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可见,杀鸡待客一直是农人给予客人最真挚的款待。
对于农民而言,鸡不止是肉食来源,还是经济来源。
养鸡生蛋,是很多家庭重要的零碎钱的来路。尤其是对于没有什么经济资源的农妇而言,养鸡生蛋是一年最重要的事情之一。
养了鸡,生了蛋,把鸡蛋攒着,攒一段时间就可以卖掉,既可以卖钱,也可以拿去小卖部换针头线脑、油盐酱醋。
所以,客人来了,一般是不会舍得杀鸡的,能在面条里卧上两个蛋,已经是很大的诚意。
我长这么大,心心念念养鸡要杀给我吃的,也就是我爹和我娘了,这是他们对远行的儿女最巴心巴甘的心意。
写到这里,我想起小时候关于吃鸡的一件往事。
这件事也存在我心里很多很多年了,就像曾经写过的一篇文章《放水》一样,也许写出来了,我就放下了。
记得好像也是哪一年的清明节,我大概7、8岁的样子,父亲带着我去走亲戚。我的姐姐们都不愿意走亲戚,只有我还乐颠颠的跟着,走亲戚吃的总是比家里好,我嘴馋,愿意去。
吃饭的时候,因为我父亲就带了我,我也不大,于是就没让我和大孩子坐一起,让我和我父亲坐在一起,那是大人的一桌。
同时,坐在这张桌子上的还有另一个孩子,男孩,家里是亲戚中最富裕的,他也是最受宠的。
后来长大我看《红楼梦》,看到有一个词形容贾宝玉,凤凰蛋,我马上想起那个亲戚,他应该就是被亲戚们认为是“凤凰蛋”的孩子。
清明节是重要的节日,来的亲戚又多,于是那家亲戚也杀鸡了,杀的是很大只的公鸡。
开始上菜吃饭了,一个嘴馋的小孩会有什么眼力劲呢?我直接就去碗里夹鸡肉吃了。
然而,我的那个亲戚敲了一下我的筷子,呵斥我,不要太好吃!
我当时不知道怎么办了,是夹菜还是不夹菜?我父亲随便给我碗里夹了几筷菜,让我站在桌角吃。
但是,让我记忆一辈子的事情发生了!
还是那个呵斥我好吃的亲戚,给那个男孩端来一碗鸡汤,鸡汤里有一只很醒目的大大的鸡腿,他满脸含笑地说,快,快把这个鸡腿吃了!
这件事情,我现在写的时候,心里还是很堵!
在我小时候,我们没见过分割鸡,不知道鸡身上最贵的地方是“鸡翅中”,那时候一只鸡的两只鸡腿是最好的地方,都是给家里最受宠的孩子啃的。
一只鸡有两只腿,桌上就两个孩子,一个孩子可以端着一碗鸡汤啃鸡腿,另一个孩子却连夹菜都被呵斥!我现在都无法想象,这件事情当时在我心里激荡起的震撼!
我一下子就明白我的姐姐们为什么不愿意走亲戚了!谁知道,她们是不是也被这样对待过呢?
后来,我读《增广贤文》,读到“穷在路边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不信但看筵中酒,杯杯先敬有钱人”这些句子时,我想到的便是这件事情。谁能知道,一个孩子在她才7、8岁的时候,就已经被现实无情地教育过了呢?
其实,我对那个男孩子在我面前高高兴兴地啃鸡腿,并没有什么意见。小孩子哪有什么分别心呢?有分别心的,是大人!
我长大之后,每每想起这件事情,便不能释怀!做一个大人,真的要注意,因为你不知道你的言行会给一个孩子带来怎样一生的影响。
我告诉我自己,绝对不能做这样的大人,我要对每一个孩子都一视同仁,不能用大人的分别心去对待孩子。不仅不会用分别心去对待孩子,也不会用分别心去对待任何人。
比如,在工作中,我从来不会认为哪个作者是最重要的作者,哪本书最重要,每个作者每本书都一样重要,佛祖和一只鸽子的体重,是一样的!
这个小故事也能证明,待客杀鸡,确实是我们那最重要的待客仪式。
你去我们那乡下人家做客,人家能现场杀鸡款待,你一定是对主家最重要的那个客人。
这个重要还有一点点小的区别,杀公鸡的重要性就不如杀母鸡的重要性,杀母鸡的重要性又不如杀子鸡的重要性。
因为母鸡能下蛋,而子鸡代表的是未来。
小时候,我二姐刚和我二姐夫议亲的时候,准二姐夫是我家的第一个女婿。
那时,我的准二姐夫只要到我家来,我娘就会将将家里养的还没开啼的子鸡杀了,用子鸡煮汤下面给我姐夫吃。
我记得那时候我娘养了几十鸡,每次我姐夫到家,我娘都会杀鸡,我都觉得我姐夫太费我家的鸡了,不舍得我娘杀鸡(毕竟我姐夫都吃了,我就吃不到了)。
可是,我娘为了表示对我姐夫的重视,还是每次都杀鸡。我觉得,我二姐夫是我家这么多女婿中,吃丈母娘家鸡最多的:)
后来,居里先生第一次到我家,我娘也杀了一只老母鸡,清蒸单独给他一个人吃。
我娘看着清瘦的居里先生一口气吃完一只鸡后,很满意,觉得居里先生虽然瘦,但是能吃,这就很好!
后来再去我家,我爹和我娘蒸的大肥鸡居里先生一次也没吃完,他说一次吃一只鸡,实在是压力太大。
对于我千里迢迢打高铁回家吃鸡,居里先生表示,吃不完可以带到北京,他也想吃了!
诗人在江南写他对友人的惦念的时候,写道: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而我日渐衰老的农民父母,无从表达对我的惦念,就想把他们养的鸡留给我吃!
双亲无所有,聊杀一只鸡!
这哪是吃一只鸡,这是我父母对远方儿女全部的心!别说是打高铁回家,就算是坐绿皮车回家,我也要回家吃。
不过,还是希望我娘以后不要再养鸡了,鸡肉虽好吃,不能太累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