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消防:谁去救援

消防员们,你们还记得上图这个被压在预制板下的年青人吗?

他叫陈坚,26岁,那天早上,他离开家,驾驶货车去北川县送货。

地震发生了,他被压在预制板下,3天后,他的家人通过电视直播看到他,面对电视镜头,他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说,要回家和老婆好好过日子,不能让孩子一出生就没爸爸。他说,为了每一个深爱我的人,我一定要坚强,这辈子没什么梦想,只想和老婆和和睦睦地过一辈子······

在被压的70多个小时里,他神志清醒,还不停的和救援人员对话,当救援人员用6个小时把他从预制板下救出来时,大家击掌相庆,但是30分钟后,他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在同一天,北川曲山小学四年级学生范泉滟也被压在废墟下,并坚持了57个小时,她双脚脚踝被重物卡压住,而在她的上方,是摇摇欲坠的一块水泥板。在被困的时间里,她不停的喊:叔叔,救救我······

救援人员把她从废墟中救出来10分钟后,她的生命嘎然而止,10岁的范泉滟离世的最后一句话是:我饿得想吃泥土。

············

人体局部被压超过24小时,肌肉开始坏死,一旦移开挤压物,坏死的肌肉大量释放肌红素及钾等蛋白和电解质,随时会引起肾脏及心脏衰竭。压的越久,生存的机率越小。所以在移开重物前一定先要给被困者“点滴生理盐水”,并大量饮用碱性饮料,加快体内毒素的排泄。甚至直接截肢。

当时,我们救援人员并不知道什么叫“挤压综合症”。

也许,灾害现场一瓶生理盐水,一瓶碱水,就可以拯救一条生命。

汶川地震过去11年了,急救常识还没有列入消防员的基本功。我们要做的应该是救生,而不是救人。

一年前,在北京与国务院应急办的一位领导聊天。

他说,汶川地震,媒体把一次人类灾难宣扬成了英雄的壮举。各种救援力量在现场争荣誉、抢镜头。汶川地震暴露了我国应急救援体系的巨大问题,也许从那时起,应急力量职业化改革已纳入了国家的议事日程。

香港的消防长官是从基层消防员一步步考上去的,所以消防长官对下级说的任何事都能马上理解,合适的理由,马上可以得到支持,这叫“上下同欲”。

香港消防员18岁就可以报考消防员,但入职成为正式消防员得有两年的测试期,这期间,会有一个师傅带着,师傅会对这个消防员是否适合做消防工作提出具体的意见,而考核是必须的。消防员正常晋升消防队目至少需要16年的时间,队目只相当于班长。一名消防员如果不去考虑晋升,那么他入职至60岁退休可能只会在一间消防局工作,香港的消防局,相当于大陆的中队。香港的市区面积并不大,但大概有九十间消防局。站点布局密集,2018年全港消防出动可以达到92.5%的出警在承诺时间内到场。

香港的街市并不拥堵,街道狭窄,因为公交发达,所以多数居民不会考虑购买私家车。

香港城区不及今日大陆的二线城市。但很干净,就街道来说几乎一尘不染,在香港,室外吸烟都会指定区域。

云Sir说,他现在只要没有接待,会去跑10公里,大概不到一小时就可以跑完。云Sir曾经是高空拯救队的成员,虽人到中年,但体型很好。

大陆消防职业化,很多人提过,消防员到40、50岁还能保持体力灭火吗?

这个问题对香港消防来说,根本不是问题,我们见了几个消防区长和高级队长,这些人都近50岁,也都属于前线消防员,但是看上去很年青。

在九龙南区总部,我们见到一个消防队目,胸肌和腿部的肌肉绷出宽松的制服。如同健美运动员。

我问云Sir:这个消防员有多大岁数,云Sir说,48岁了。然后说,在香港,每间消防局都有几个这样的大力士,是专门现场破拆的。

我们请这个消防员穿上他的灭火服带上他的破拆工具。然后这伙计从车上取下灭火服,不紧不慢的穿上,背上空呼,然后从车上取下一支多功能铁铤,他的装备仅此而已。

香港消防车的车载装备很简单,与大陆消防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我们参观了一台特种消防车,从车上下来,我问云Sir,这是台典型的核生化消防车,你们怎么喷成危害物质处理车。

云Sir说,对呀,东哥,这是核生化车,以前也是喷着核生化车,后来发现,这个车一出动可能会引起市民的恐慌,所以就改成这个名了,名字并不重要,反正功能一样。

这种细节的考虑,是我没有想到的。在我的意识中,让民众看到消防员又去处置急、难、险、重的事故是多么荣耀的事,但香港消防员不这样想,因为这是工作也是职责,根本不需要炫耀。还是低调点吧。

在香港的每间消防局都供有关公像,每天交班,消防员会去烧香拜一下。

云Sir说,拜关公是因为关公代表了正义。拜关公是在崇尚正义,这是我们的事业。

核生化车上并没有多少装置,在车侧如同课桌的条桌上搬了三种探测仪,一种是有毒气体探测仪,一种是有毒液体探测仪,一种是放射性物质探测仪。可以明显感觉到这三样仪器在频繁的试用。至少是在频繁的操作,仪器表面的黑漆已磨出金属本色。

我问,可以检测炭疽吗?操作的消防员没听明白,我重复了一遍,旁边一名消防员马上用广东话说了句类似于“探鬼”的发音。这名消防员马上解释,可以探测,但是需要更专业的防护服和更专业的人员。

香港消防员的精神状况非常好,很阳光,他们的工作时间是执勤24小时,休息48小时,在休息的时间里,可以去健身,但绝对不允许去找第二份工作,除非去做非盈利性公益。主要是保证消防员有足够的精力保持体力。

云Sir说,香港消防有两套接处警装置,一套是最先进的,一套的最原始的。因为越先进的电子产品受网络攻击机率越大,所以古老的交换机作为备用,一直在良好的状态下运行,以确保万一。

这些年,大陆发展太快,我们的灵魂没有跟上我们的发展速度。我们买了多少供参观的装备,这些装备在库房压了多少资金。说出来,真是很无奈。

香港消防局没有专用库房,车载器材也不多。而且基本是常用器材,没有什么高精尖,唯一可称为高精尖的是车载电脑,可以随时与指挥中心沟通。

消防局内没有摆放整齐的库房,器材随报随领,每件器材的交接都有详细的记录,这可能算是装备档案。从这件装备投入使用至淘汰,每天都有签字记录,道理很简单,这些装具是关键时救人救已的,不能忽视。

我们在九龙南区总部时,救护车已出动救援。我们没有与救护员接触,但是在消防与救护学院,有一组救护员给我们演示了急救过程。

这组救护人员共三人,演示一个伤员的急救过程。

正常情况,我们会认为,救护员到现场人工心肺复苏到位,把病人救活了,表演结束。

但香港消防员演示不是这样,而是心肺复苏失败,肌注强心针失败。救护组开始采用骨节钻孔注射,每个动作,所使用药剂必需两个认可无误方可行动。用来避免用药错误。演示没有速度可言,有条不紊。

云Sir说,香港消防救护人员可以完成医院急救室的所有工作,救护车也是标准的急救室,消防救护人员是专业的,并不是灭火的消防员,但每间消防局随车出动的灭火消防员中都有先遣急救人员,这些人并不是专业的救护人员,但是经过专业的培训。仅去年这些先遣急救员就成功拯救了已停止呼吸的病人37例。

在香港我们听到一个故事:

有一年,特区政府组织了一支香港纪律部队赴大陆的交流团,其中有警察和消防员,在大陆南方某发达省会,交通车发生了车祸。当时,有香港方面的成员重伤,车辆变形被挤压。

报警后,大陆消防人员来的很快。但是在施救过程中,大陆消防员急于救人,生拉硬拽,现场的香港消防员马上制止。说,你们不能这样,我们的人我们来救,这样你们会造成二次伤害,为此,双方还发生争执,后来在随车的外事人员的协调下,香港消防员借用大陆消防的工具将受困的人员平稳从挤压物中取出,抬上救护车。送至医院。

在医院,医生说,前期处理非常到位,如果你们的拯救方式错一点,这个伤者可能面临着终生瘫痪甚至死亡。

听到这个故事时,我脑中就想起我们的比武科目。

一个60公斤的摔跤用的红皮人形的物件放在垫子上,比赛的消防员两人一组,手执液压工具飞快地破拆钢制门,然后“咣”的把破拆工具扔地上,冲向假人,然后或背起或抱起或扛起或夹起假人就跑,跑到终点,“咣”的就可以把假人撂在垫子上。计时结束。

在我看来,这种救人方法,活人也可以折腾成死人。

如果当年,陈坚和范泉滟是由专业消防员负责拯救行动,结果将会是什么?

职业化后,我们要学的知识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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