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群 || 恨了那个人1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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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了那个人18年
文 | 陈群（广东中山）
这一年，麦黄时节，我爹去赶集，不幸出车祸死了。我娘哭得天昏地暗。那时，我才6岁。麦熟一晌，草草处理完我爹后事，乡邻就都忙着“抢收”去了。只剩下我娘，病咧咧地软塌在炕上，连捉针的气力都没有。这时，那个人出手相助，帮我家割了五亩地麦子。大热天，那个人大汗淋漓，连我家一口井水都没喝。
这一年，刚过完元宵节，那个人又来我家了。那个人前面走着个快嘴婆。在快嘴婆口里得知，那个人想做我继父。我娘问我，娃，答应不？那个人是个好人。我摇头。在我幼小的心里，有个继父，是件世上最不光彩的事。我娘回话说，我娃不同意，为了你，我绝不伤害我娃。那个人失望地走了，我娘哭了整整一夜。
这一年，我以全乡第一的成绩考上了县一中。我娘笑过又哭了，因为我们家根本拿不出500元学费。眼看着，学校都开课几天了，我还没钱去报到。一夜间，我娘头发白了一大片。燃眉之急，村主任送来了1000元钱。村主任说，是那个人托他送的。村主任还说，那个人为了我读书卖了牛，出去打工了。最后，村主任又说，那个人真是个大好人。接过钱，我娘又哭了。
这一年，我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省医学院，成了我们村千百年来第一个大学生。但是，跟六年前一样，我娘笑过之后又哭了，因为我们家根本就拿不出学费。正当我们一筹莫展时，那个人寄钱给我们了。这回数目很大，整整20000元。我娘接到取款通知单后，激动得又一次哭了。这回我也哭了，毕竟，现在我都19岁了，早已懂得什么叫爱情，不再是那个当年不懂事的毛头小子了。哭过之后，我对我娘说，我认那个人做爹，你们现在就成婚吧！听我这么一说，我娘高兴得一夜没合上眼。第二天，就给那个人挂电话表明了我的态度。那个人在电话那头高兴得像小孩子过年，说马上就回来。然而，时间一天天过去，那个人一直都没有回来。直到第10天，我们终于收到了那个人的来信。那个人在信上说，他对不起我和我娘，他回不来了，他犯了法，被判了刑，叫我娘另找一个人，别等他了。只是，信中没有写清他为什么犯法，究竟犯了什么法。看了信，我娘哭肿了眼，但我没哭。这时，我已经十有八九猜到那个人寄给我的那20000块钱是偷来的了。我生来就瞧不起贼，当然更不会认贼做父，也不会去授受他那些来路不明的脏钱。所以，几天后，我不听我娘奉劝，一意孤行，走上了打工的道路。
这一年，我在东莞厚街打工，突然有一天，接到了我娘的电话。我娘在电话里说，那个人被释放回来了，只是他病了，可能在世的日子不多了，问我要不要回来见上最后一面。我不是一直都恨那个人吗？
但当听到这个消息时，不知怎么了，我的心里同样有种莫名其妙的难受，或许是真正长大了的缘故。于是，我决定去见那个人最后一面。我赶到医院时，那个人已经奄奄一息了，他鼻孔里插着氧气管，脸色苍白，对我的到来浑然不知了。我找主治医生询问那个人的病情。主治医生十分无奈地说，你是那个人的儿子吧？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只顾着在外面闹世事，把爹娘丢在家里不管，结果小病小疾都慢慢变大病顽疾了。哎，你爹身患十几种顽疾，要治好怕是没指望了，还是早些准备后事吧！什么？患有十多种病？我一时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见我如此吃惊，主治医生顿了顿说，你爹早些年多次卖过血，据说还坐过几年牢，像这种情况，不得病都成怪事了。还真被医生言中了，没几天，那个人就撒手西去了。
收拾东西时，我娘在那个人的贴身口袋找出了两张六年前的单据：一张是卖血单，另一张是法院的判决书。献血单上的落款时间是2005年8月——正好是我考上省医学院，那个人寄来20000元的那段时间。判决书上只说那个人为了供儿子读书，情急之下，铤而走险，协助毒贩运送毒品时被抓判刑，并没有说行窃偷盗。看到这些，我终于明白了，原来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啊！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但此时此刻，我还是一步跪倒在了那个人身旁，撕心裂肺地叫了一声”爹“。
这时，我爹已经离开我整整十八年了，我已经十八年没有叫过爹，但”爹“这个词对我来说似乎一点儿都不曾陌生，反倒觉得很亲切。我总觉得这十八年来，父亲其实并没走远，父亲的影子时常伴我左右，只是我没有好好去珍惜，用心去发现罢了。
长跪在守命灯下，面对眼前这个已经死去的人，我的泪水不由得决堤般泛滥了起来。我突然觉得，这十八年，自己失去了很多多，很多……
陈群，女，广东省中山市人，中共党员，现升级宝妈。热爱生活，业余爱好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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