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胡同
我很怀念家乡的胡同。
胡同或长或短,或曲或直,胡同里居住的多则十来户人家,少则四五户。有的本家同姓,有的几家姓氏不同。七十年代之前,一家最少两个孩子,几家的孩子,大大小小都能玩到一起。十几个孩子很容易就组成一个“童子军团”。各种游戏,各种玩法,胡同里的孩子不知道孤单。
胡同里的游戏都是绿色天然的。捉迷藏有的是草垛;踢毽子都是自己用布缝制;滚铁环是男孩子的游戏,女孩子可以做啦啦队,也可以用五块小石头蹲在地上,玩一种叫做:“拾bo gou ” 的游戏。
九岁那年的冬天,村里安装了电灯。那一夜胡同的孩子疯到半宿。不相信一根细线上吊着一个透明的瓶子就可以让家里亮如白昼。兴奋得仿佛提前过年。
大人们因为一个胡同居住,天长日久亲如一家。几辈人不换地方,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远亲不如近邻”这句话是彼此的口头禅。谁家有事,不用言语,有孩子们来回穿梭,瞬间得知。几家人帮一家人,倒也不觉得麻烦。谁家大人有事外出,孩子自然托付给邻居。吃住皆管,也不觉得欠情挂意。他日自家孩子无人看管,自然是一样的安心托付。邻里之间,谈不上谁占谁家的便宜。有些人家孩子多,忙到半夜清点孩子,发现少了一个,也不必担心。知道是在邻居家睡了。找去时,果然是流着口水睡得踏实。
夏天一棵树下乘凉,冬天凑一家炕头取暖。“一碗汤的距离”不只是亲人之间,邻居们之间也是。谁家的饺子香到邻家的院子,招呼一声,不是送去一盘解馋就是被邀请去蹲下就吃。除了媳妇不能共用,吃的喝的牲口农具早就提前进入共产主义。
夏天一阵大雨,胡同里积水颇深。每家的男人都出动“抗洪”。孩子们淋着雨赤脚跟随。女人们在家熬了姜汤,招呼一声,汉子们每人都有,仿佛前线的英雄。
冬天雪厚,谁家早起定会一根胡同扫到底。绝没有“各人自扫门前雪”的丑景。孩子们堆雪人,打雪仗。你家的胡萝卜,我家孩子不穿的红斗篷,雪人在胡同站立很久,背阴处的雪人能站到正月才化。
逢着谁家嫁闺女娶媳妇,那整个胡同都跟着过节。早晨的喜面一个也少不了。年纪大出不了门的老人,也会早早把喜面送去。喜面都是前一天几家的媳妇一起擀的。谁家有这样的喜事也不会担心人手不够,好日子一到,各家的男人女人都会主动前去。
谁家的老人过世,整个胡同都跟着难过。大人在家嘱咐好孩子,那天保证没人打闹。一家的悲痛,几家人一起陪伴。哪怕是炕头坐坐,不用说话也是安慰。
谁家的孩子考上大学,一根胡同都是沸腾的。家家都会送礼祝贺:你家的棉被、我家的床单。你家的脸盆、我家的鸡蛋。谁也不会有什么嫉妒眼馋,只会回家让自己孩子加油,跟姐姐哥哥多学习,少贪玩。
最开心的是胡同的两家成了亲家。两家人默契,孩子也情愿。亲上加亲,也省了路途遥远。女孩的爹娘也不用难过见不到闺女,男孩的父母也能跟亲家常常见面。胡同里的人更是欢喜,都说这才是“肥水没流外人田”。
年少离家,每逢探亲。胡同里的乡亲都会来家里看看。见你胖了,就说没遭罪真好。见你瘦了,就会暗暗担心,怕你外面受了苦难。临走时,几家送来的土特产让你的后备箱装不下,还一个劲说:不多不多,都是自家地里生产。
……
城市里居住久了,会越发怀念家乡的胡同。外面一栋楼住着,见面打个招呼算是熟悉。有的住了十年见了也形同陌路。大家都紧紧裹着,看不清彼此的面目。不是漠然就是敷衍。
五月,家乡胡同的春天很是迷人了:一棵槐树香满街,一根瓜藤绿了两家的墙。吃不完的春韭、拽不完的榆钱。
午饭后,一声:“赊小鸡来……”的叫喊,胡同又在绿荫下叽叽喳喳地繁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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