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君焱 | 卧底72小时《下》
晚上,艾经理要我明确表态了,她说:“为了接待你的到来,我丢开了繁忙的业务不说,也花了不少钱,那些钱不能报销。我都是为了你好,你可不能辜负了我哟。”
我知道无法说服她从传销组织脱身,因为她已经投进去了巨额资金,不拉几个人头进来她损失也就大了,更可气的是阿平一直不现身,打他电话他只是一个劲地要我听艾经理的安排。
我借上卫生间的机会往外张望,好几个人在楼下徘徊。我知道我不答应是难以脱身了。只得装着心有所动的样子,向艾经理说我钱不多,家里人是不会给我钱的,需要朋友汇款我,我打个电话要同事给我汇钱过来。
艾经理欣然同意,但要我当着她的面打电话。
“喂,唐领班你好,我在南宁,情况属实,我决定留下来帮阿平,但我不想仅仅是给他打工,我想入股他的茶场。我来之前和你说借钱一事,还需要你助我一臂之力哦。”
“好的,你在哪里,我把钱汇到什么地方呢?”
“我明天去开户,然后把账号告诉你,你汇到我卡上就行了。”
“好的好的,等你消息啊,汇款地址一点要准确啊。”
这是我和领班商量好了的暗语,我向他借钱,暗示我陷入传销组织了,如果我告诉他汇款地址,就是告诉他我身在何处,这样他就好向他南宁的朋友求助去解救我。
艾经理放松了警惕,为了套近乎,我们又聊了会其它话题,甚至涉及到了个人情感。其实艾经理的人生经历也是坎坷的,为了发财梦,她已经是孤身一人了。我对她深表同情,但我无法帮忙她脱离苦海。她中毒太深,洗脑毕竟不是洗澡那样简单。
半夜,我翻来覆去睡不着,为这群执迷不悟的人睡不着,也为我们国家在某些方面的管理失误、甚至是放任自流、有意纵容而睡不着。传销,打了那么多年,就比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剿匪斗争还难打吗?
半夜,我留下500元钱,放在床头柜上,用艾经理给我泡茶的杯子压好。然后用事先准备好的绳子,打开窗户,准备溜下去。
就在这关键时刻,我被人从身后拦腰抱住。我回头一看,是艾经理。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来到我房间的,我的一举一动似乎都在她的眼里,我完全在她的掌控之下,竟浑然不知。
这个女人不简单,我只得跟着她回到客厅。艾经理重新给我泡了一杯茶,并没有责怪我的意思。我们相对无言,谁也不知道沉寂的背后隐藏着怎样的危机。
我抿了一口茶,偷看了她一眼,发现她的肩膀在微微颤动:她在抽泣。
我从茶几上的纸盒里抽出几张卫生纸来,递到她手里。她擦了下鼻子,叹息道:“我知道你是个精明人,不会轻信我们。要不是有某种目的,你一开始就不会跟我去看东盟博览会。”
“我也是身陷其中,不可自拔。”她给我讲了她一段悲痛地往事:她原本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有自己的公司,老公是老板,她做经理。但老公包养情人,被她发现了后就离婚了。她变卖了老家的房产,带着50万现金来到广西北海,本想干点大事让老公看看她的能力,没想到误入传销组织。她现在是进退两难,骗来了亲戚骗光了朋友。她想,只要多拉些人进来,做到部长级别,拿回自己的钱,就洗手不干了。
她说:“从琅东车站接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不会加入这个组织。我之所以接待你,一是对你有一种直觉上的好感,二是想借助你的人缘关系,我们一起拉人头,一旦资金达到一定数目,我们一起出去创业发展,组建新的家庭,开始新的生活,你留下了帮帮我好吗?”她的眼神充满了乞求。
“你这想法是错误的,传销是金字塔式的结构,顶层少数人掌握巨额资金。你只要用几何倍增的原理来算一下,按照三的倍数倍增的话,不超过20代,中国的人就倍增完了,那么十几亿中国人再去发展谁做下线呢?何况,大多数老百姓温饱问题都没解决,根本没有钱来投资。下线的断裂就意味着资金链的断裂。可以这样说,处于最低端的下线用血汗钱养活着高端几个人,你还是早日脱离这个组织,开始新的生活吧。”我苦苦相劝,她只是哭泣,渐渐地,她把头埋进了我的怀里。
我知道难以说服她,因为她不是不懂,是难以回头。我只得站起身来,想尽早离开这个灾难深重而又危机四伏的地方。艾经理凄凄地说:“你出不去的,小区保安是我们的人,抓到逃跑的人会往死里打,然后报警说你是小偷。你万一要走,我送你出去吧。”
她这么一说,我惊出了一身冷汗,要不是她拦下我,我就死定了。我一脸的疑惑:“你刚才又拦我,现在又送我,是什么意思啊?”
“我拦你送你,都是不想让你死。”我感激地望着这位不可捉摸的女人,情不自禁地给了她一个深切的拥抱。然后,我们像情侣一样,手挽着手,走出小区大门。
当我逃到琅东汽车站时,时钟铛铛地敲了六响,回荡在南宁清晨的上空……
谢均焱,湖北省监利县人,男,1955年出生。笔名君言。曾任《监利人》杂志社编辑、《广西百色湖北商会》会刊编辑、《大荆州》杂志社特邀编辑、记者;参与过《东方之星》沉船事件全程报道。作品散见于报刊杂志和文学网站。小品仅有、佳作绝无。一生浪迹江湖、喜交文友,终究一事无成,唯以码字为乐。愿与诸君粗茶淡饭、雅俗共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