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土：谈失败
游在城市里的鱼 摄
回首往事，失败多而成功少。其中有两次失败，均极富喜剧色彩。
一次是大学毕业分配在师专工作，因夫妻分居两地，有段时间，不再上课，请假回妻子所在城市住着。闲极无聊，就买了副围棋并棋谱，每日面对棋盘，照着棋谱，从最最基本之布局、死活、打劫学起，直至中盘与残局，一本棋谱打完，不但学会了下围棋，而且就觉胸中藏有十万雄兵，可以独步天下而无敌矣的。惜乎身边并无围棋高手，无法一较高下。
过了段时间，返回师专，一围棋初段之同事闻讯，专程跑来与我对弈。我也正想找个真正的棋手切磋一盘。于是闲话少说，投子开战。没想到一进入实战，那藏在胸中的十万雄兵一时间不知躲到哪里去了，只留下我这个光杆司令，我几乎连一个角也做不活，更遑论什么中盘、残局了。对手也觉奇怪，刚才滔滔不绝的论兵之人，为何如此不堪一击呢？
就在那一刻，我深刻体悟了“纸上谈兵”这一成语。非遭此挫折不能理解它，了解一个成语之不易如此。
如果说上次所犯纸上谈兵的错误是年少轻狂所致，那么，年逾天命的我最近在打乒乓上所犯错误又是为何呢？
好打乒乓，L是我单位里之强劲对手，最近一段时间与之对阵可谓输多赢少。暑期休息一个月，没想到小区有乒乓室，木地板，大空调，更为难得的是有一个十几人之业余乒乓队，经常与其他小区进行比赛，队员大多是六七十岁的退休之人。我去打了一次，除一人外，均战而胜之，于是每周有两三次去乒乓室打球。而以前的暑假，无论我还是L，均无球可打。一个月下来，球技都格外生疏，上场往往大失水准，所谓“三日不练手生”是也，要回复至暑假前之水准，非十天半月不行。等到假期上班，再与L战，我踌躇满志，同L讲：“假期我一直在小区乒乓室打球，而你一个假期没摸球拍了，今天我肯定要大胜你！”真可谓豪气干云是也。
而事情有大谬不然者。等到上场，一个月没间断打乒乓的常胜将军我，与一个月没摸球拍的L，两者之间出现了戏剧性场面，第一场，我以0：3惨败。第二场，又以1：3不敌。就是在放假之前，我俩之间也没这么大差距啊！不知情的旁观者看了，还以为是L假期坚持打球，而我球技生疏了呢！
尴尬之情可想而知。我百思不得其解：何以我假期坚持打球，球技不升反降呢？事后明白过来，虽然我假期坚持打球，但因对手大多技不如我，不知不觉间，我的水平反而随之不升反降；L虽一个月未摸球拍，除了生疏点外，其基本功、感觉并未下降多少。结果便出现了今日之反差：坚持打球的我，球技反而有所下降。不过这种下降应该也是暂时的，我相信很快就可以追上来的。
孔子言“无友不如己者”（杨伯峻译为“不要跟不如自己的人交朋友”）。此句颇有争议。而我今年暑期在小区坚持打乒乓，水平反而出现下降，就很好地佐证了这句话。其实，专业的乒乓球教练早就明白了此点，比如许多女乒选手，就专找男队员来陪练，盖男队员无论在击球的力量还是速度上，都要高过女选手。等到临阵，对手换成女子选手，极有可能就占据上风矣。
以上为自己亲历的两次失败。然无论下围棋，还是打乒乓，均为小技耳。不过天下事物之道理许多时候是相通的。比如我们这个老大民族，在满清之前，雄踞东亚，除了东汉末年，因儒教衰弱不振，佛教乘虚而入，历魏晋南北朝，至隋唐而佛教达到鼎盛。此后宋明理学兴起，儒教中兴。
假如把文化比作一条河流，总是从高处往低处流，则中华文化，就灌溉滋润着周边文化落后之国家，如朝鲜、日本、越南等。假如以打乒乓为喻的话，则我中华民族，在清代以前，其球技可谓天下无敌。当然，这个天下也仅仅限于东亚一隅。等到航海大时代到来，工业革命紧随其后，就打破了我们占山为王、独步东亚的美梦。
自梦中惊醒的严复、康有为、章太炎、刘师培、谭嗣同、梁启超们，才恍然发现，在与英、法、德、美等西方国家的对垒中，我们技不如人。非但此也，就连长期跟在我们屁股后面亦步亦趋之日本，其明治维新之核心人物如西乡隆盛、大久保利通、木户孝允等人，也都是王阳明心学的忠实信徒，现在转而学习西方的先进文化，居然也不把我们放在眼中。这些先知先觉者所受刺激之深之痛，可想而知矣！
我们长期领跑于东亚，自以为居天下之中，为天下之王，当英美等西方列强到来时，我们才惊讶地发现事情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日本船小好掉头，马上就由追随中国而拜师英美了。而我们包袱即重，反应迟钝，尚且抱着“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幻想不肯放弃。以慈禧太后为首之保守派不肯承认现实，不愿认输，不能学习，于是日本的明治维新成功，我们的戊戌变法失败。代价较小之变法即行不通，随之必来破坏力极大之革 命。于是由革 命而军阀混战，而日人入侵，而抗战，而内 战，血流成河，难以言表矣。
当然，任何类比都不大靠得住。今日只不过是由自己打乒乓之败，而悟我们这个老大民族之失，就觉其中有某些相似之处。其不类不通之处，还请大家于文后“留言”栏尽管批评。谢谢！
二O一八年八月廿四日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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