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歌
山歌
何焱林
枫华诗社征和小令《忆江南》,余和为:“渝州忆,最忆是山歌,大斧开山阳雀叫,情郎幺妹往来多,下坎又爬坡。”有些许调侃意味,亦有来历。
重庆有一首著名山歌:《太阳出来喜洋洋》,民歌手范裕纶先生,1955年在华沙举行的世界青年联欢节上,以这首歌获民歌演唱一等奖,其歌词有“手里拿把诺儿(儿唱阴平调),开山斧哦二郎啰,不怕虎豹啷啷(啷阴平)扯,哐(读狂)扯,和犲狼哦二郎啰(啰阴平)。”,重庆人称斧为开山(山儿化),开山(儿)就是斧,称斤为锛子。
调子是原生态民歌,抗战期间我在乡间躲(日本)飞机,就听过牧童用这首山歌互相问候,交流,调侃,甚或对骂。歌词是新作,或旧有,略加改动。经范先生一唱,即流行全国,至今余音绕梁。
范先生声音高亢清亮,是一副好嗓子,时正年轻,当是前程无量。应了一句老话:“人怕出名猪怕壮。”得一等奖如中金榜,据说范先生有了陈士美之思,闹了一阵离婚。闹离婚,当陈士美者不止范先生一个,无奈范先生为名人何?
范先生之女弟范明玉(?)在西师生物系,与我们是同年窗友,也是金嗓子,有范先生那一轮光环,在西师学生辈中,声名也如日中天。不知后来在何处高就。
这首山歌由也是川人之刘晓庆女士翻唱,是在星州春节晚会电视转播上看到的,衬字全改,如诺儿改为哟喂等。虽则洗掉土气,却失掉原生态,不如范先生唱得刚健、清纯。
前日央视戏剧频道演出尚派名剧《秦良玉》,其中一段背景音乐即用此山歌调,颇感亲切。天籁之音,自有其生命力。
秦良玉为明末川东(今重庆)石砫县土家族(或作苗族)女杰,投身行武,为国平叛,为人崇仰,石砫有纪念馆。下愚重庆老子,与有荣焉。
阳雀亦有来历,阳雀即杜鹃,当年《互助组的山歌唱不完》有:“清早起来吔,听到南山上哦,阳雀叫唤啥,米贵阳哦!”也来自民歌,当然经过加工。
至于情郎,情妹,可以远溯到一千余年前刘禹锡之竹枝词:“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唱歌声;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情。”可见远在在唐代,巴渝民歌已享盛名。
重庆民歌有多种曲调,山歌只是其一,另有船歌、盘歌、对歌,秧歌,加上车灯调,年霄(北方称霸王鞭)调等,十分可观。琼瑶之《几度夕阳红》曾写年霄入书,但其名不确,其唱不准,记忆有差。
年霄、车灯唱腔是最简单的两种,年霄的道具是一根两三尺长的竹竿,中间一节手执,两端两节或三节,相对面竹片去掉,每一节等距离对穿钻两眼,用铁丝插入一眼,挂上两三小钱,再插入对面之眼固定,在肩、臂,掌、腿、脚上拍打叮噹作响,以应唱词节奏。领唱第一句完,众合“柳呀柳连柳呀”,第二句后,众唱“荷花柳得莲灯海棠花。”如此反复成调;故打年霄又称“打柳连柳”,两人说事,也有“我两个说一下柳连柳”。车车灯别地称跑旱船,一人伴车幺妹,唱词三五句不定,如“车幺妹,我的妻哟喂,你是那前朝的苏妲己,纣王的江山是,”众合:“金钱梅花落;”领:“你败的也,”众合:“你败的也,荷花闹海棠!”妲己多读旦姬。
将民歌写入曲调,50年代初有《互助组的山歌唱不完》,则是山歌风或民歌风歌曲之尝试作,因与重庆市民生活贴近,尤其与农民生活贴近,一段时间,颇得口彩。另一是《好久没到这方来》也是以山歌风创作的歌曲。其歌词:“好久没到这方来,这方的凉水长青苔,撇开青苔喝凉水,长声夭夭唱起来。”有生活气息。
“好久没到这方来,下田裁秧排对排,乡亲老表在竞赛,互助合作组织起来。” 在互助组转合作社间作曲。
“好久没到这方来,这方的姑娘长成才,大姐劳动人人爱(记不准),幺妹挑水送茶来。呀,呀,呀儿海棠花儿香。”这一段附歌有车灯调韵味,好听。
由于歌词与时事贴得很紧,时事发展很快,这两首歌不久就跟不上形势,虽将歌词改了又改,当初的韵致全失。此后以民歌为基调的歌渐少。
我有两次机会可深入了解重庆民歌,一是中师时在歇马场实习,实习所在班有一生名舒智慧,其父舒万林是重庆有名的民歌之王,报纸以《舒万林的山歌唱不完》为题作过大篇幅报道。但白天上课、听课,夜间开会写教案,没有时间。第二次是1958年暑期在澄江镇转龙大队劳动。队长是一位民歌手,他曾受邀当众表演过,那时正当大跃进,公社化在即,越发没有机会讨教。
吾辈老矣,山歌也随之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