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征明书法独步一世,他的论书是这样说的,经典!
文征明(1470—1559),初名壁,字征明,后以字行,更字征仲,号衡山。长洲 (今江苏吴县)人。屡试不第,荐授翰林院待诏,三年,谢病归。征明博雅多能,清名令德,冠绝一时,吴中为人文渊薮,文氏主持风雅三十余年。其书兼擅各体,小楷能融汇隶书笔法,出入钟、王;行书取法黄庭坚、赵孟頫,力追晋人风韵。其子文嘉所撰行略中云: “公少拙于书,刻意临学,亦规模宋、元,既悟笔意,遂悉弃去,专法晋、唐; 其小楷虽自 《黄庭》、《乐毅》中来,而温纯精绝,虞、褚而下弗论也;隶书法钟繇,独步一世。”
文征明小楷
文征明论书既主张笃守法度绳墨,又要求能富于逸趣,寓个性于法度之中。他《跋蒋伯宣藏十七帖》中云:“此帖自唐、宋以来,不下数种,而肥瘦不同,多失右军矩度。惟此本神骨清劲,绳墨中自有逸趣,允称书家之祖。晋人笔法尽备是矣。”《十七帖》是王羲之草书的代表作,虽是平日书札,然也不失规矩,故文征明称其“绳墨中自有逸趣”,这也可以说是他论书的纲要。
十七帖
文征明论书颇重法度,他的 《跋康里子山书李太白诗》云: “此书出规入矩,笔笔章草。张句曲谓与皇象而下相比肩,信哉。一时人但知其纵迈超脱,不规矩前人;而不知其实未尝无所师法,观于此帖可考见已。”康里子山的字看似纵横不羁,脱略前人,绝无师承,其实具有相当的规矩法度,而此种规矩法度主要来自向前人的学习,而书法的风神韵味也寓于此中。其《跋赵鸥波书唐人授笔要说》中借赵孟頫之口说: “学书之法,先由执笔,点画形似,钩环戈磔之间,心摹手追,然后筋骨风神可得而见,不则,是不知而作者也。”以为书法之筋骨风神在于点画形似、钩环戈磔之间,也即与“绳墨中自有逸韵”的说法相通。
赤壁赋
文氏论书以楷法为本,欲求根底扎实,他评祝枝山的《赤壁赋》墨迹曰: “昔人评张长史书 '回眸而壁无金粉,挥笔而气有余兴’,盖极其狂怪怒张之态也。然《郎官壁记》则楷正方严,略无纵诞。今世观希哲书,往往赏其草圣之妙;而余尤爱其行楷精绝。盖楷法既工,则藁草自然合作。若不工楷法,而徒以草圣名世,所谓无本之学也。”祝枝山的行草所以能精绝高妙,因为他有楷书的基础;张旭能作狂怪恣肆的草书,也正由于他“楷正方严,略无纵诞”,这就是“有本”,即要求不失法度绳墨。他的《跋怀素自叙》中也提出了类似的观点:“藏真书如散僧入圣,虽狂怪怒张,而求其点画波发,有不合于轨范者盖鲜。东坡谓: '如没人操舟,初无意于济否,是以覆却万变,而举止自若,其近于有道者耶?’若此《自叙帖》,盖无毫发遗恨矣。”怀素的草书虽也狂怪怒张,变幻莫测,然无一不合符规矩,这正是由于他勤于书学的结果,传说他有“笔冢”与“绿天庵”的故事,都说明他是一个刻苦勤学的人,文氏主张典则有法度,最重钟、王之书,他盛称祝允明之书曰: “祝京兆书法,出自钟、王,遒媚宕逸,翩有凤翥之态,近代书家,罕见其俦。若此书 《洛神赋》,力追钟法,波画森然,结构缜密,所谓幽深无际,古雅有余,超出寻常之外。”(《跋祝京兆洛神赋》)他之所以推重祝允明的书法,因为祝书直法钟、王,胎息深厚,既古雅缜密,又有幽深的逸趣。他对赵孟頫书法的称道,也在于赵书能得二王神韵,如《跋赵松雪四帖》云: “常闻故老云: '公早学思陵书,及入仕后,与鲜于公往还,始专法二王。此帖殆初学晋人时邪?若与进之三帖,皆率易而作,莫不精妙,虽无岁月,要为晚年书无疑。”他以为赵书晚年得二王之法,故能超越自我,都说明他以古雅为尚,以魏晋为极诣。
洛神赋
然而在要求不失法度的同时,文征明又主张书有逸韵,即要求书法有出乎绳墨之外的精神意趣。他推崇颜真卿的行草曰: “世论颜书,惟取其楷法遒劲,而米氏独称其行草为剧致,山谷亦云: '奇伟秀拔,奄有魏、晋、隋、唐以来风流气骨。回视欧、虞、褚、薛辈,皆为法度所窘,岂如鲁公萧然出于绳墨之外,而卒与之合哉!’盖亦取其行书之妙也。况此二帖(指《祭侄文稿》与《争坐位帖》)皆一时藁草,未尝用意,故天真烂漫,出于寻常畦径之外。”(《跋颜鲁公祭侄季明文稿》)他继承了黄庭坚、米芾的说法,以为颜字之佳者在于行草,因其行草能突破前人法度,而出于绳墨之外,故颇具天真烂漫的韵趣。可见文氏也不斤斤于法度,而求笔墨之外的逸趣。因而文氏对于摹仿古人也与祝允明一样取求意舍形的态度,他的《跋米临禊帖》云: “元黄文献公云: '凡临 《禊帖》,得其貌者似优孟之仿孙叔敖;得其意者,似鲁男子之学柳下惠。米元章所作,貌不必同,意无少异,此其妙也。’右米公真迹,谛玩之,真有合于文献之论。盖昔人论书,有脱墼之诮,米公得此意,故所作如此。观者当求之骊黄牝牡之外也。”此与祝枝山的论米临《兰亭叙》之意见基本一致,主张学古不以形似为胜,而欲得前人意蕴精神。因而文氏本人评书,也力求如九方皋相马,不在于笔墨形迹,而求其气韵精神。如跋张旭《兰馨帖》云: “又予尝见公所书《濯烟》、《宛陵》、《春草》等帖,结体虽不甚同,而其妙处,则与此实出一关纽也。”张旭的诸帖表现形式虽然不一,但其中有一以贯之的气韵,这就是构成其书艺风格的关键,文征明颇能于书中见出此一关键,故历来被视为鉴赏大家。他评祝允明的《真草千字文》:“此卷摹临智永禅师法帖,而雄姿劲气更轶而上之。吾不知其为逸少、为智公、为希哲也。”他于祝书中看到了王羲之、智永书的影子,但祝书又有自己的个性,故文征明看到了其中的雄姿劲气,而不仅仅于某家某人之笔法,由此说明了祝枝山之书出神入化、炉火纯青的境界。
总之,文征明主张书要有根底古人的基础,然也不能泥古不化,故其 《跋李少卿帖》中云: “自书学不讲,流习成弊,聪达者病于新巧,笃古者泥于规模。”显然提倡新巧与规模两者的结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