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瑞||清末民初的山西才子——吴庚

在清朝末年,山西的历史上走来一批又一批意气风发的学者。他们评点江山,激扬文字,都想用自己的胸中学问,胆识才能,为国家社会做点事。这其中,有的人跟上时代了,成了难得的才子,在历史长河中留下了自己的名字。有的人没有跟上时代,在滚滚洪流之中,成了十分可怜的时代落伍者,“遗老遗少”。其实,这“遗老遗少”四个字,是应该加以具体的情况,本着对人负责的、对历史负责的客观态度,进行具体分析的。

大凡一个政权代替另一个政权,必有一批人是旧的逝去的政权的拥护者,殉葬者。特别是中国封建社会,愿意追寻旧政权的忠心耿耿的大臣,至死不改的文人大有人在。这是几千年封建社会道德观念熏陶的结果,他们觉得在道义上,伦理上应该“食君禄,毕君事”,做一个正人君子的忠贞义士。所以也就对新政权不分清红皂白抱以敌视的态度,而不肯合作了,因此,也就成为旧时代的遗老遗少了!

这遗老遗少当中,其实有不少人可以说是有“道德情操”的,而且比较坚定的,更是在传统文化学识上有一定根底。基本上能以学者身份自立于社会。但他们的学问和见识,信念,和现实发生了巨大冲突。于是,就不前进了,非要和已经消失的,不应该再去维护的旧体制同归于尽,而走不进新时代的洪流。这是这些人的悲哀,也是一大部分具有高尚情操、满腹诗书的文人雅士的悲哀。

清朝末年的山西乡宁人吴庚,字少兰,就是这样一位人土。他一开始在陕西临潼当县令,清亡后,隐居乡宁不出,而且自号“山人”,命名为“空”,用“空山人”三个字代替自己的现在,表示万念俱灰,已成了“应死不死”,“无国无家无处可哭之人”,呼天抢地,真正成了少见的“遗臣”了。

吴庚只在临潼当了一任县令,便在感情上和清王朝有了如此割舍不断的亲情关系。若是达官贵人,他们对灭亡了的清王朝必定更是舍命相从。其实,历史都是给一般人看的。政权变替,首先发生变化的便是王公,将相,达官贵人,他们怕失掉自己家业性命,爱护自家的百万家产,于是很快都摇身一变,成为下一个政权内部的人物了。许多人害怕变的慢了,把自己拉下,那儿还讲什么“忠孝节义?”性命要紧,财富要紧。只一些傻乎乎的文人,思想上总在奔跑的那套旧日王朝的马车上停不下来,还要继续为原来的主子辛苦奔忙一段。

吴庚在清亡后,与他的挚友贵州贵筑人赵坼年,同时居于乡宁,一个自号为“山人”,一个自号为“道人”,一个善为诗,一个善为文,两个人诗酒自娱,清风冷月,愁肠百结,过起了遗老遗少的生活。吴庚是位才子,名不虚传。他曾经是山西知名学者、书法家、史学家、乡宁杨笃杨秋湄的门生。杨秋湄独当重任,辛苦修撰了光绪年间《山西通志》一百多卷,给后人留下了极其宝贵的,被备加称赞,认为体例得当“史实详备”的《山西通志》,而且他的学识、品行书法影响了许多人,成为具有一代大师风范的知名学者。

吴庚就受他的影响,在气节情操,文章诗词,书法印学上都颇有造诣,光绪三十一年考中进士后,分发陕西,受到陕西布政使樊增祥的赏识,把他留在幕下当几年的“书记”,专门负责起草章奏文牍,山西知名人士洪洞学者张瑞玑撰写的“空山人”墓志铭”中写道:“云门方伯见其文奇赏不置,大吏多敬礼之延之,幕府有大议多取决焉,奏牍多出其手。”张瑞玑当时也在陕西当县令,他与吴庚是同年进士,张瑞玑在位上时,反清的革命运动几乎已遍及陕西各地。张瑞玑当时以一个开明、正直县令的身份,在关键时刻包庇掩护了被清官府速捕的革命志士。后辛亥革命时,不但没有受到惩罚,而且受到拥护,革命军想推戴他至长安任职,张不愿意,便把他保护起来。吴庚当时和他几个好友,华州令杨宜翰,渭南令杨调元,却全都站到了革命反面。结果,杨宜瀚自杀,杨调元被捕枪杀,吴庚因已提前回了乡宁幸免于难。

从此以后,他便和友人赵坼年意空道人者,每逢重阳,必图以”菊花酒于鄂山之阳祭祀二杨”了,以表友人怀念之情。我们这里用不着为吴庚那不值得人称道的历史评功摆好了,历史总会给那些人正当的评价。我们看到的是,吴庚留下一部鲜为人知的《空山人遗稿》,这部由他的擊友、难友、文友赵坼年整理、刊印的书稿,记录了吴庚的一生,留下了他的大部分的文字作品。其中有价值的是他的诗歌与集中的“笔记”。

公平地说,吴庚青年时期的诗歌,赵坼年认为:“其为文如天马行空,神化天骄,人比之袁随园,吾谓过之”。他的文章,与袁枚不是一个路子。袁枚提倡“性灵”,文章轻巧”,专注语气流利,是“轻灵”一类,吴庚文章,出手不凡,胸中有沉闷雄浑之气,具有斩钉截铁阳刚之美。他的文章,更接近于苏东坡的”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的感觉,是用“山东大汉,手执铁板歌之”的北方文派,而不属于轻巧灵活的随园之体。他的诗歌也是这样,格调深沉幽郁,悲壮幽长。读起来震人心扉,让人感慨不已极有感情,在情感上特别有屈原楚辞离骚的味道,他的悲壮作品有《古剑篇》。篇中有句云:“勉君同作稀世珍,万古光茫凌霄汉”,志气冲天。《送丹阶先生百韵》有句云:“昔日作客并州久迟迟,少年盛气怒如狮。日与三晋之士文章相骤驰,目中落落无人为吾师。”可见他少年时候的心胸。吴庚在当时半死半活的封建社会环境中,有这样的壮志胸怀当然是难得少见的,而且他“自命甚高,每谈经世大务,雄视傲眠,不可一世。”“少年旌旗拥万夫”,他确实想建功立业,上可报效于皇上,下可荣耀生辉于乡里,他还是一个典型的热衷于功名事业的杰出文人学子,可惜,时代已经不允许他继续建功立业了,任何正直,优秀文人学子的所作所为,已经成为无益于时事而不见效果的举动了,真是“对牛弹琴”了。吴庚很快也就被社会的黑暗碰得头破血流、心灰意冷了。他有“退志”一诗,说了其中的难处:“蓬莱无意羡仙班,识破名场第一关。二十八年人已老,两千里路客初还。自今野藿休倾口,终古清泉只在山。满眼浮云都扫净,半生忙后半生闲。”从此以后,他的诗少了少年欢乐,心高气远之志,多了沉闷优郁的悲愤浑重之感,诗风也有了一变,诗有了难得的份量,看社会看人生更加愤愤不平了。这个时候他的代表作品是《戏题醉钟馗十幅》显示了他的诗风变化。第四首云:“君面何青青(原图钟馗面目青青)君身更萎靡。识者曰酒仙,不识曰烟鬼。烟鬼何其多,如君乃无几。”烟鬼多了,类似捉鬼钟馗却没有了!“自君入唐官,群鬼各西东。胡为一醉睡朦胧,又使鬼入中国中。今天下鬼何多,无人食之可若何?敢问先生一醉何时醒,乃使虚耗之辈纷纷为之魔?”“新鬼大,故鬼小,新鬼多,故鬼少。问君何所食,君曰惟新是饱。敢告今天下,恒河沙数之。新鬼慎勿更扰扰,终南进士今成鬼,无怪南宫之捷人无几。”好人都成了鬼了,谁还能去应试做官,而且做官的人能够做了官的,还不如鬼呢?吴庚的愤世疾俗之情,油然可见。面对如此鬼魅横行的社会,能有什么办法,也只能以诗为文,发发自己的唠叨,刻画社会的风貌而已。所以诗歌一般负有的“兴、观、群、怨”作用,吴庚是作到了。他的诗写晚清社会之病态,确实惟肖惟妙,刻画独特,题材现实。是当时黑暗社会魔怪横行,官场黑暗的写实。所以他的诗歌有极强的批判现实主义的功能。在当时官场人士中间勇气,功力,胆识,品格都是不可多见的。而到后来,辛亥革命之后,他的诗忧郁悲愤,悲观失望,有时间到了丧魂落魄地步,情感直诚,见识不高,已经变成另一类题材了。

晚清社会动荡,山西文人的作品,从各方面记录了当时社会的现实。吴庚诗歌是社会现实的一个侧面,也从中反映了一些比较正直文人的悲观失望心情,虽然后期的作品,对前期有影响,但总的看来,他的诗歌从风格、感情、技法、特点上面还是有独到之处的,是在一定基础上继承了传统诗歌优秀方面的成熟作品。欣赏、品析它,都有其新的意义。他的文章,继承古文的优秀传统,没有八股气,章奏文牍,意骇笔简,连当时文章高手樊增祥都赞叹不已,并经常当范文向手下讲解,可见吴庚功夫。比较有价值的是他在祭二杨文,再祭二杨文,三祭二杨文中关于陕西华州,临潼、渭南、韩城辛亥革命的生动记载,留下了关于当时这几个地方的难得史实资料,从另一个侧面记录了辛亥革命的不可阻挡,清王朝统治无可挽回的灭亡。而且,吴庚文稿当中有十则笔记,虽则谈狐谈怪,却生动有趣,是文人作品不多见的好文。

能记起吴庚的人,不多了;能记起吴庚诗文的人也不会多了。吴47岁,即因情绪悲伤,早早去世。这时已到了民国六年,亦公元一九一七年,历史的车轮前进了。他的友人,曾任韩城县令的赵坼年赵意空,把他的文章、诗赋编成《空山人遗稿》四卷四册,摹资刻印,因此能让吴庚作品流传于世。吴庚可谓当时山西旧文人之中的佼佼者,为诗为文,都有成就,是难得地方文化有成就的文人才子,应该引起人们的重视。赵坼年是贵州人,后流落山西,曾在1930年前后,任山西中医研究会理事,有诗文与山西文坛名流郭象升等交往。以“意空道人赵蹈仁”的名称,见誉于当世。其书法、诗文也很有名。是有扎实根底的传统诗、书大家。《空山人遗稿》也是乡宁难得的地方文献。

作者简介

陈瑞,1955年出生。山西省榆社县人。1972年参加工作,晋中地委秘书科收发室通讯员。1977年恢复高考后,考入山西省委党校大学班。毕业后分配到晋中地委宣传部工作。1984年调晋中文联,后任文联副主席,主持文联工作。2010年任晋中市政协文史委主任。2015年退休。爱好文学,多年从事诗歌写作,出版多部诗集、散文集。退休后从事文史题材类作品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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