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洲雕刻艺术——自然的力量与精神
动物与人类及人类社会的发展息息相关。在神话传说中,动物是作为祖先的助手和森林的精灵受到人们的尊重;在日常社会中,人们需要通过猎杀动物来获得皮毛和食物以满足生存的需要。为了平衡二者之间的关系,非洲雕刻家制作了各种形象的动物面具。人们通过佩戴面具,既可以安抚动物的灵魂,保障生存的需要;又能够借助动物自身的某种属性,向公众传达权力、力量、丰产、智慧、转变、守护和财富等信息。
动物面具在非洲有着悠久的历史,人们相信最早的面具是在旧石器时代之前的非洲使用的。因为在被模糊地描述为史前时期的诸多非洲岩画中,也多有出现类似动物面具伪装人物的图像。但不能以此断定非洲动物面具的肇始,虽然在表现形式(而不是物体)上有部分的相似。

戴着面具跳舞的布须曼人 南非开普省 马德拉山
一直到较晚的十四世纪,阿拉伯旅行家伊本·巴图塔(Ibn Battuta)报告说他曾看到歌手和杂耍演员伪装成鸟的样子。而欧洲关于动物面具最早的图像记录,应该来自弗朗索瓦·福格(Francois Forger)在1698年为描述其西非(1695-97)旅行所作的插图。他在塞内冈比亚观察到割过包皮的人带着一顶用柳条编成的有角动物的面具。

弗朗索瓦·福格(Francois Forger)插图
动物在非洲面具中的造型体现,主要有三种形式:一是独立的动物形象;二是复合性的动物形象;三是作为人面面具补充的动物形象。这些面具无论是在以国王为主导的中央集权体系中,还是以社区议事会为主导的非中央集权体系中,都发挥着不可忽视的作用。面具中所展现的动物形象,因其自身属性不同而指代的意义不同。但非洲民族文化的繁杂性,也使得同一类动物可能代表着不同的意义,或者不同的动物代表着同样的意义。所以在论述的过程中我们既要考虑到非洲关于动物的民族文化共性,又要在不同的地域和使用环境中具体加以阐释。
将某些动物作为“王权”的一个象征,是世界文明发展进程中的一个普遍现象,并非非洲所独有。这些动物与国王之间的关系,有的体现在身体和精神上;有的则体现了宗教信仰中的某种“神性”特质,而最终又作用于王权。诸如豹子,因其矫健的身姿、快速的奔跑、美丽的斑点毛皮和锋利的爪牙,被非洲人广泛认为是与统治者相媲美的动物。因此,以豹子为形象的面具成为王权的一个象征。这在非洲西部古国——贝宁王国的艺术中有突出的表现。
贝宁王国位于现在尼日利亚的热带雨林地区。据传13世纪由来自伊费约鲁巴王国的王子奥兰米扬创建。人建立,首都贝宁城,历代首领被称作“奥巴”(Oba)。在王国内部,奥巴雇佣艺术家为宫廷制作青铜铸造和象牙、木头雕刻的艺术品。其中,有一类铜挂饰动物面具,包括大象、豹子、鳄鱼、公羊等形象。这些动物面具在作为“王权”象征的同时,又有着具体的指代意义和不同的使用方式。

豹首铜面具 贝宁王国 22X14X6.5cm 伦敦大英博物馆藏
常规而言,面具一般是用于遮盖人类面部的。但非洲面具的佩戴方式是多种多样的,既有顶在头上或肩上的面具,覆在腹部的面具,佩戴在胳膊上的面具,也有挂在脖子或者服饰上的面具,以及拿在手中类似“通行证”的面具等等。像贝宁的豹面具,是由与军事或战争有关的人佩戴在腰带左侧,通常藏在剑鞘下,是王权授予的象征。豹子尖耸的叶片状耳朵代表着警觉,宽阔有力的下颚和充满敌意的目光给人以强烈的震慑,是对国王掠食性力量的强调。而好斗的鳄鱼面具主要与执行生命和财富之神“奥罗坤”(Olokun)的社会秩序有关,大象和公羊面具则是贝宁王朝复兴的象征之一。
每年,王国会举办一系列生动而庄严的宫廷仪式,以恢复奥巴的精神力量,维护和宣扬“神圣王权”这一重要的意识形态。在仪式上,国王和其他重要人物会身着最奢华的礼服,佩戴最昂贵的装饰品,也包括这些精美的动物面具。相反,被西方认为是百兽之王的狮子,在非洲王室面具的采用上并不多见,而主要是作为西非达荷美王国(1600年-1904年)格莱莱国王(1858-1890)的个人象征,以雕像的的形式出现。
进入非洲中部喀麦隆西部的稀树大草原,所在居民主要由三个祖先相同的民族组成。其中分布在西南部的巴米累克人(Bamileke)和西北部的巴蒙人(Bamum),其艺术生产与皇家仪式密切相关。巨大的雕像、面具、宝座和有威望的用具被用来维护和彰显领袖的权威。人们认为“Fon”(国王)拥有超自然的能力,可以变成大象、豹或水牛等充满力量和勇气的动物。因此这类动物面具,既是国王权力和精神的一个象征,也是作为当权者财富积累的体现,备受人们瞩目。

喀麦隆 巴米累克族 大象面具舞会
特别是闻名遐迩的巴米累克大象面具,以靛蓝布做底,上面镶嵌有精美的各色串珠装饰。下垂的长条,代表大象的鼻子。带有星爆图案的扁平圆盘代表大象的耳朵。整体给人一种尊贵华丽和不可侵犯的印象,是非洲最为华丽的动物面具。不过面具并非国王本人而是由代表国王的秘密协会组织——“夸西” (Kuosi)成员佩戴。在宗教仪式、重大节日和重要人物的葬礼上,面具佩戴者身着五颜六色的布料服饰,光着脚丫,挥舞着长矛和马尾拂尘,吹着口哨,伴着有节奏的锣鼓声起舞,人群也随着表演高潮的到来发出阵阵欢呼。其被描述为“最壮观和最负盛名的巴米雷克仪式表演”。

大象面具 喀麦隆 巴米累克族 147x66x16.5cm 美国达拉斯艺术博物馆藏
某些象征王权的动物形象也会出现在民间面具中,并各具意义。只不过在材质上多为木质,少见采用青铜、象牙、串珠等贵重材料。如科特迪瓦古诺人(Guro)、鲍勒人(Baule)在娱乐化装舞会表演中也使用大象面具。在形象上乖巧可爱,具有恰到好处的变形和装饰之美。

大象面具 科特迪瓦 鲍勒族 32 x 32 x 58 cm 纽约布鲁克林博物馆藏

大象面具 科特迪瓦 古诺族 H. 50.2 cm 芝加哥大学艺术博物馆藏
而尼日利亚伊博人(Igbo)在成人仪式、葬礼和村庄的净化节上使用的大象面具,则表现为近乎抽象的艺术风格。象首为几何块面的形体构成,面部凹陷,锥状眼睛从半圆形的板面凸出,鼻翼高耸,两根短象牙分布在三角形嘴巴的两侧,凸显了面具形象的尖锐、硬朗和力量,体现了可怕和强大的精神。这样的面具主要用于维护法律和秩序,也会表演一些攻击性甚至暴力的舞蹈。

大象面具 尼日利亚 伊博族 38×68×35cm 中国国家博物馆藏
非洲民间的动物面具,要比王室面具更加丰富和充满活力。这些面具表现的多是活跃在人们身边的动物,但是人们赋予它们丰富的民族文化内涵和地域艺术特征。动物形象有的本身是某种神灵或精灵的化身,作为体现“自然的力量与精神”而存在;还有一些是在特定的民族文化中具有特别的隐喻等等。
神灵或精灵化身的动物面具,最著名的是来自马里班巴拉人(Bambara)的“契瓦拉”(Tji Wara)羚羊顶式面具。这种面具在基本造型上有水平和垂直两种形式。在形象上有的表现为程式化的羚羊,有的则是以羚羊为主体,混合了诸如穿山甲、食蚁兽等几种与人们农业生产密切相关的动物的形象。其中雄性羚羊鬃毛表现为镂空的几何图案,雌性羚羊一般背负小羚羊。


班巴拉人认为是造物主派羚羊这种半人半兽的神灵教会了他们种植玉米。当新的土地准备清理时,两个契瓦拉协会的男性成员就会顶着一雌一雄的羚羊面具来到田里,模仿羚羊的动作嬉戏舞蹈,身后还会跟着拍手伴奏的女人。也以此来重申男性和女性的结合对于确保土地和人类丰产的双重意义。但是,学者萨拉·布雷特-史密斯(Sarah Brett- Smith)也讨论了羚羊的敏捷和躲躲闪闪与在田里辛勤劳作的劳动者之间看似矛盾的现象。她指出,“像羚羊一样,班巴拉的农民必须时刻保持警惕,以避开危及他生命的洪水和干旱交替的波动。为了应付任何紧急情况,他必须改变他的耕作策略以应对天气的变化,就像羚羊为了躲避猎人而曲折前进一样……”
在艺术上,班巴拉人并不是一味地遵循传统造型模式,而是让想象力得到极大程度的发挥。清晰的线条、富有想象力的曲线和有节奏的平衡,形成了非洲雕刻独特的抽象和超现实主义之美。

契瓦拉羚羊顶式面具 马里 班巴拉族 芝加哥艺术学院博物馆藏
除了马里班巴拉人,布基纳法索的波瓦人(Boa)、马卡人(Marka)、莫西人(Mossi),科特迪瓦的鲍勒人、塞努福人(Senufo)、古诺人,加蓬的奎勒人(Kwele)等,也都有使用羚羊面具的传统。它们以多样的形式描绘和使用,阐释了羚羊在非洲人生活中的重要性。但并非所有的羚羊面具都与土地丰产有关,而是大多代表一种广义上的“自然的力量与精神”,作用于成人仪式、葬礼仪式、净化仪式或者其他娱乐活动中。
“自然的力量与精神”与古老的宗教传统密切相连,也衍生出丰富多彩的动物面具体系。与班巴拉人相邻的马里多贡人(Dogon),口述相传起源于尼日尔河西岸(10世纪-13世纪)。大约在15世纪晚期,为了躲避莫西人入侵,他们最终来到了贫瘠的班迪亚加拉悬崖地区定居。多贡人使用数十种造型各异的动物面具,如羚羊、鬣狗、兔子、猴子、鳄鱼等。它们有的与多贡人创世神话有关,有的是作为丛林精灵的象征,为一个被称作“艾瓦”(Awa)的男性协会掌控,主要用于“达玛”(Dama)节丧葬仪式期间的舞蹈表演,以确保死者顺利地进入另一个世界。“这些舞者带着装饰性的面具和用染过的拉菲叶制成的长套外衣,为那些刚逝去的灵魂制造了一个植物、动物、人类、灵魂和财富的微观世界,最后一次与他们分享这个世界。”



野兔面具 马里 多贡族 高54cm 巴黎凯布朗利博物馆藏
多贡人的面具,主要由村里的铁匠负责制作,风格大多简洁而抽象,并没有过多的细节表现,这可能与当地缺乏丰富的木材和铁匠的制铁技术有关。许多学者和评论家认为这种风格对立体主义产生过影响。
来自布基纳法索北部的波瓦人,也是班巴拉人的邻居,经济上以农业为主。在18世纪,还遭受到班巴拉人的入侵。波瓦人视自然为仁慈的实体,认为正是人类的错误打破了造物主建立的自然平衡。他们相信这个世界是由一个叫“迪菲尼”(Difini)的神创造的,当他被一个用杵捣小米的女人打伤时,他离开了地球,抛弃了人类,任凭人类自生自灭。后来神派他的儿子“杜”(Do)作为人神之间沟通的中介。“杜”代表了给予丛林或森林生命的自然力量,各个社区也都有相应的“杜”协会组织。为了净化社会,驱除邪恶,人们会通过一系列的“杜”面具化妆仪式来维持神、人和地球之间的和谐。
“面具表现为动物和丛林精灵的形式,代表了作为人与造物主之间的中介人——“杜”的自然精神,为人类的不端行为赎罪。”在波瓦人社会中,一个家庭的持续幸福往往与这种自然精神联系在一起。体现这种精神的动物面具,诸如蛇、猫头鹰、羚羊、鹰、蝴蝶、变色龙、野牛等,也是代表家族繁荣和影响力的非官方手段。它们会在农业庆典上确保风调雨顺、成年仪式上帮助年轻男女了解成人的秘密和责任,葬礼上引导死者顺利进入来世等。

布基纳法索 波瓦族 动物面具舞会
波瓦人动物面具是以大胆的几何造型、饱满的图案装饰和鲜艳的色彩来表现相对抽象的形式。加之以动态的舞蹈,给人带来充满活力的视觉印象。其中被波瓦人称为“耶霍蒂”(yehoti)的蝴蝶面具,有着张开的巨大翅膀,长度甚至高达6或7英尺。面具的前后面满布以彩绘的同心圆、三角形、方格形等与波瓦人口头历史和传说有关的特定图案和符号。蝴蝶是春天湿气带来新生命的象征,因为它们孵化并聚集在一年中第一场雨留下的水坑周围。如果蝴蝶成群的出现,就意味着年景的丰收。但是与蝴蝶的轻盈体态相反,这类面具非常沉重,穿着纤维服装的舞蹈者只能通过面具背后的绳子加以固定,并在原地作类似于蝴蝶动作的快速旋转。


蝴蝶面具 布基纳法索 波瓦族 长246 cm 私人藏
图夏尼人(Tusyan),是居住在波瓦人另一端,布基纳法索西南部的一个小民族。他们也使用少量的动物面具,代表着自然图腾的守护精神。造型上通常是一个扁平的矩形,上缘附有独立的动物元素,通常是犀鸟的头部,鸟的尾巴在下缘由梯形延伸而成。其大胆的几何造型和精美的图案装饰产生了独特的艺术效果。这种面具被称作“洛尼亚肯”(Loniaken),是所有青少年都要参加的“杜”协会的一部分。在作为结婚先决条件的一年两度的入会仪式上,男孩(而不是女孩)被赋予与鸟类或者野生动物有关的新的秘密的名字。大约每四十年举行一次盛大的入会仪式,已经入会的人员都要参加。此类面具极少进入西方的收藏。

犀鸟面具 图夏尼族 146×61×23cm 中国国家博物馆藏
非洲面具的类型和风格与其产生的自然环境密不可分。生活在非洲沿海地带的以捕鱼为生计的民族,其动物面具并不体现在丛林中,而主要体现在水域里。像住在尼日尔河三角洲的伊久人(Ijo),依靠商品贸易和渔业来补充农业和狩猎。他们的面具舞蹈也主要与水精灵有关。伊久人普遍相信,该地区的众多流域和沼泽中,都生活着能够控制人们渔业和贸易的水精灵。水精灵并没有固定的形式,但是被认为与动物、人类都有亲缘关系。所以,当水精灵以实物出现时,会表现为河马、鳄鱼、剑鱼、小鱼、蟒蛇等动物形象,或者动物与人类特征相组合的复合性形象。
伊久人每年都会举行为期数天的水精灵化妆舞会活动。舞者头顶面具,和村民之间做着各种追逐和捕杀猎物的象征性和戏剧化的表演。“如果说捕捉不驯的鱼和驯服野性的精灵是为了社会的利益而伤害了它们的力量,那么戴上面具也可以减轻人们对生活在自然环境中的恶灵和凶猛野兽的恐惧。然而,值得注意的是,伊久人表达的是对自然的深刻尊重,而不是主宰它的欲望。”

比较特别的是,伊久人对某些鱼面具的创作,并不关注于真实的刻画,而是根据鱼的特征重新组合了一种形象。鱼身上满布的色点装饰,代表着鱼的皮肤。不同形状的鱼鳍采用分体雕刻,再有序穿插进鱼身,体现了形体线条节奏的美感,让鱼看起来更具活力。

鱼面具 尼日利亚 伊久族 190X72X64cm 中国国家博物馆藏
居住在几内亚-比绍海岸比萨戈斯(Bissagos)群岛的比交勾人(Bijago),是以诸如母系氏族,长老会议,年龄等级、女祭司等组成的高度结构化的社会,经济上以捕鱼和种植水稻为主。其中年龄等级包括男性从婴儿到老年的大约七个层次。在进阶仪式前后的各个阶段,人们会根据不同的年龄级别佩戴不同的动物面具。男孩可能佩戴小牛和毫无威胁性的小鱼面具;即将成年的年轻人则会佩戴象征鲨鱼、剑鱼、河马、鳄鱼、野牛之类富有攻击性的动物面具。面具佩戴者以符合动物野性特征的不可预测的各种舞蹈,来象征着他们尚未被驯服的生命。
比交勾人的动物面具,主要以自然主义风格来呈现。其中牛在比交勾人的生活中占有特殊地位,面具中多有表现。据说是在15世纪晚期,葡萄牙商人将驯养牛的方式引入当地,从而牛成为当地的主要经济支柱之一,至少和传统的捕鱼方式一样。
比交勾人有四种不同类型的牛面具,每一种类型都有其特定的使用年龄等级。这件近乎逼真的牛面具可能被称为“杜恩贝”(dugn’be),代表村里养的牛,属于一个身体成熟的年轻人所佩戴。它有一个宽阔有力的头部,一对真正的角,额头、下眼睑和面部中线上装饰有铜钉,唇部钻有孔洞。与大多数非洲民族不同,比交勾人没有专门的雕刻师,每个家庭都可以制作自己的面具。除了宗教仪式外,如今它们也出现在世俗场合,在纪念历史事件的日子,以及重要人物的来访等。


牛面具 几内亚-比绍 比交勾族 39X36X15cm 中国国家博物馆藏
分布在比交勾人东南部的巴加人(Baga),一年有六个月生活在沼泽里。他们主要佩戴一种被称为“班松伊”(Basonyi)的“立蛇”顶式面具,可能代表一种水生的巨蟒。蟒蛇上升的身体体现了轮廓的起伏和优雅的曲线变化,顶端是一个几何化造型的蛇头,两只圆圆的眼睛透露出敏锐的洞察力。块面分割的身体表面用红色、黑色和白色的颜料填充,增强了雕刻的绘画性和形体节奏感。蛇面具所体现的精神被认为“与水、彩虹、生育能力和财富有关。”也有人认为它代表着水世界和丛林之间的和解,或者是那些危及村庄福祉的巫术和破坏性力量的最强对手等。在孩子们的成长仪式和社区最重要成员的葬礼活动上,舞蹈者会把沉重的蛇面具绑在一个用棕榈树枝做成的圆锥形框架上,平衡地戴在头上,然后通过弯曲膝盖和转动腰部来做各种动作的灵活表演。

立蛇顶式面具 几内亚 巴加族 高215cm 日内瓦巴比尔-穆勒博物馆收藏
非洲的动物面具,除了独立的动物形象,还有一类几种动物特征相结合的形象。除了前面提及的马里班巴拉人的“契瓦拉”羚羊顶式面具外,居住在科特迪瓦的塞努福人,也使用一种被称为“万尤戈”(Wanyugo)的复合性动物面具。万尤戈面具属于负责探测和消灭邪恶力量和有害灵魂的“瓦贝勒”(Wabele)协会,它以多种野生动物形态的面具在社会遭遇危机的时候恐吓人们。面具形体圆浑,两边都雕刻了代表危险力量的动物元素形象。类似鳄鱼的强有力的颚、锋利的牙齿及像野猪一样的獠牙,据说口中还会放出成群的野蜂或火焰,这体现了面具的攻击性。而与之相应的是两只尖耸俏皮的小耳朵,代表着高度的警觉性。两只变色龙守护着面具顶部的小杯子,里面盛放着代表法力或药物的活性物质,面具从中获取他们的力量。变色龙被塞努福人视作地球上最早的动物。

万尤戈面具作为凶猛和危险力量的体现,特别是在夜晚,伴随着照亮的火把,佩戴者像陀螺一样旋转,向村民展示面具可怕的两面性,以此震慑众人。由于面具的强大能量,因此对其搭配服装和配件的处理也需极其谨慎。它们通常会被存放在一个隔离的处所,或者与波罗协会的用具一起保存在一个神圣的小树林中。

万尤戈面具 科特迪瓦 塞努福族 65X40X32cm 中国国家博物馆藏
此外,动物形象作为人面面具的补充,也在非洲面具中所常见。这些动物诸如蛇、蜘蛛、鳄鱼、犀鸟、变色龙或者其他未知的形象,虽然在不同的民族中各具指代意义,但大多是对面具超自然能力的一种补充和延伸。一件来自安哥拉乔克维人(Chokwe)的盔式人面面具,头部为野生动物的力量所笼罩。中间是一只类似猫科的动物,身体紧绷,似乎随时会一跃而起,发起攻击。尤其是在一片暗黑色调中凸显出来的两只涂白的眼睛,强调了能够穿透现世世界直达未知领域的洞察力。再下面是呲着尖锐牙齿的动物上颌骨,两侧是两个真实的兽角。这些来自动物的元素从视觉上极大地增强了面具的神秘力量和震慑效果。其中兽角在非洲面具中有着极为广泛的应用。幼小的兽角生长缓慢,随着这一过程的展开,成年动物的力量得到了增强,提供了征服它者的能力。因此兽角可以用来代表狩猎和战争的勇猛,以及自然的生长和力量的再生,是青年男子气概的象征,也能够驱除造成社会紧张的邪恶和消极因素。在约鲁巴人眼中,公羊头还被视为雷神“尚戈”(Shango)的圣物,它的角与闪电关联在一起。

人物白面具 安哥拉 乔克维族 56×31×38cm 中国国家博物馆藏
总之,非洲动物面具的多样性和内涵的丰富性,并非用几个简单的例子所能概括。但是,从上面几个类型的动物面具中,我们还是可以感受到动物在非洲人心目中的重要性,以及人与动物之间和谐相处的生存理念。但是,从某些层面而言,动物面具在形象上是属于动物的,在精神上则是属于人类的。当人们佩戴动物面具激情舞蹈时,面具所传达出来的“自然的力量与精神”,会传递给身边的每一个人。人们以此来维系和平衡纷繁复杂的社会和人际关系,安抚人的心灵。在这里也可以说,人永远是动物的“消费者”,无论是物质上的还是精神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