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与哲学之争:古希腊时期的诗人与哲学家

“诗与哲学的论争”从公元前6—前5世纪以来就贯穿始终,并且在不同的历史时期,论争的内容和焦点也不同,其表现方式也不尽相同。

在西方历史上,公元前6—前5世纪之前,诗与哲学之间并不存在论争。在诗与哲学发生论争之前。“人们尊敬诗人,诗人是人类生活的导师,诗和戏剧占据着人们生活的大部分内容。”

沃拉德斯拉维·塔塔科维兹指出:“在西方,最早的诗人被敬为神的儿子,荷马是人类的导师,史诗和悲剧是生活的教科书。颂诗和演剧属于全民性的活动。甚至抒情诗也具有公共宴乐歌曲的性质而不供个人阅读。阿那克利翁的歌在宫廷上演唱,萨福的歌用于宴会之中。”

吉尔伯特和库恩说:“对当时普通的希腊人来说,荷马史诗不仅是叙述生动而有节奏的动人故事,超然于假想世界的事实之上,而且它是神学、战争艺术和管理国家技能的指南。对于无批判力的柏拉图的同代人来说,有关神和未来生活的真理仅仅存在于荷马、赫西俄德和一些剧作家的著作中,绝无他处。不存在特别好的《圣经》,也不存在编纂教条的学问高深的神学家们的指令,可给柏拉图的同代人以宗教性的指导。人们就从伟大的诗篇中学习神的行为及神的欢乐。”

西方在公元前6—前5世纪之前,诗人和哲学家、诗与哲学之间还没有形成一种对抗的张力。

色诺芬说:“相对于诗人们在宴会和剧场的歌声来说,哲人们的声音显然太微弱了,因而这并不是一场势均力敌的较量。”

古希腊的早期,哲学不但不能和诗论争,反而在诗人的光环下面,哲学家要向诗人学习。哲学家即使是谈论哲学问题,也要借用诗的形式。最早对诗和诗人提出批评的是赫拉克利特和色诺芬。

赫拉克利特认为诗人没有智慧,不是智者,他说:“大多数人认赫西俄德为导师。他们认为,他最富于智慧,但他甚至连昼与夜都不晓得。其实昼夜本是一个整体。”“'但愿神与人之间的纠纷能够消失!’诗人这句话说错了。因为,没有高低之分便没有和谐,没有雌雄之分便没有动物。”

色诺芬批评诗人神灵的不敬与亵渎:“荷马与赫西俄德把人类身上该受谴责的东西,全部赋予神灵,这其中包括盗窃、通奸和相互欺骗等等恶行。”

赫拉克利特和色诺芬对诗及诗人的指责,标志着诗与哲学、诗人与哲学家之间论争序幕的开启。

柏拉图将哲学家称为爱智者,其灵魂属于第一等人,而摹仿者诗人则属于第六等灵魂。柏拉图说:“从荷马起,一切诗人都只是摹仿者,无论是模仿德行,或是模仿他们所写的一切题材,都只得到影像,并不曾抓住真理。”柏拉图得出结论:“我清楚地认识到,诗人的创作不是通过智慧而是通过天性,是由于他们得到了灵感,这就像宣示神喻的预言家一样,他们讲了许多美妙的东西,可惜,对于这些东西,他们自己一点也不懂。” 柏拉图从本体论上确立了哲学的真理性。

柏拉图对诗和诗人的诋毁意味着哲学对艺术权力的剥夺”。怀特海认为,两千多年来的西方哲学是柏拉图的一系列注释。

此后黑格尔艺术终结论均肇始于此。黑格尔宣称:“我们现在已不再把艺术看作体现真实的最高方式。浪漫型艺术到了它发展的终点,外在方面和内在方面一般都变成偶然的,而这两方面又是彼此分割的。由于这种情况,艺术就否定了它自己,就显示出意识有必要找出比艺术更高的形式去掌握真实。” 黑格尔以绝对理念重立了古希腊时期的理性,指出文学必将走向哲学的重大命题。

亚里士多德虽然认为“哲学被称为真理的知识自属确当。”但继柏拉图之后,亚里士多德率先为诗辩护。

亚里士多德指出:“诗的摹仿是对事物的真实再现。”他通过比较诗与历史的真实性认为,历史只是描写个别的已经发生的事情,事情的前后之间不一定见出必然性;而诗所描写的虽然也是带有姓名的个别人物,但诗的描述却不是个别的,而是带有普遍性、合乎可然律或必然律的。诗和哲学具有相似性。

“写诗这种活动比写历史更富哲学意味,更被严肃地对待。”亚里士多德把诗放在了一个和哲学同等的地位,诗不但没有远离真理,反而是人们接近真理的一条途径。

亚里士多德以“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为诗辩护,肯定了诗的知识真理性。但亚里士多德预示诗的最终实现形式是向哲学靠拢以达成真理。这无疑是延续了柏拉图的理性窠臼。

继亚里士多德之后,锡德尼的《为诗辩护》公开与哲学抗衡。维柯强调所谓的“原始思维”,指出早在古希腊时期哲学家为世界提供一个理性本体之前,就已存在着神话与诗。从起源上看,文学和诗早于哲学。浪漫主义诗派亦将诗置于哲学的起始位置。诺瓦利斯称:“诗歌是一种完全绝对的真实,越是富有诗意的就越是真实的。诗通过与整体的一种奇特的联系来高扬每一个个别,如果说哲学通过自己的立法使理念的效能广被世界,那么诗是哲学的钥匙。” 雪莱称:“自有人类以来就有诗的存在。” 这些文论家们都是从时序上来考察文学与哲学的地位,在为文学正名的进程中起到了一定推波助澜的作用。从源头上强调哲学来自于文学,为文学正名。

诗与哲学之争由古希腊肇始其端。阿瑟·丹托说:“这场复杂的侵犯是哲学从未有过、以后也未曾见到的意义深远的胜利,自此以后,哲学史便在两种选择中跳来跳去:一是试图作分析,使艺术认识论化,继而诋毁艺术;一是允许艺术有一定程度的合法性,即承认艺术做着哲学自身所做的事情,不过做得笨手笨脚而已。

继古希腊之后的中世纪时期,“诗和哲学之争并不是以直接的方式表现出来的,而是表现为诗与神学之间的论争。中世纪把意识形态的其他一切形式——哲学、政治、法学,都合并到神学中,使它们成为神学中的科目。”宗教、哲学和诗三者之间开始形成了对立相抗,新一轮的争论较量由此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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