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物最相思——王维传（第258章）
当741年春天来临时，王维结束了桂州的知南选，返回长安。过去一年，他接连失去了两位至交好友，一位是伯乐张九龄，另一位是好友孟浩然。在桂州的半年多时光里，除了做好日常的考核铨选，他常常独自去山林漫步，借此排解心中的忧思。桂州的山山水水，留下了他的身影。北归途中，王维听说普寂禅师的弟子璿上人正在润州江宁县(今江苏南京)的瓦棺寺讲经，因心中思念已于739年圆寂的普寂禅师和大照禅师，便特地绕道前往瓦棺寺，并在瓦棺寺住了十多日，聆听璿上人的殷殷教诲。临走时，王维向璿上人留诗一首，题为《谒璿上人》，全诗如下：“少年不足言，识道年已长。事往安可悔，馀生幸能养。誓从断臂血，不复婴世网。浮名寄缨佩，空性无羁鞅。夙承大导师，焚香此瞻仰。颓然居一室，覆载纷万象。高柳早莺啼，长廊春雨响。床下阮家屐，窗前筇竹杖。方将见身云，陋彼示天壤。一心在法要，愿以无生奖。”当王维辗转回到长安后，还来不及整理行囊，就收到了来自亲家高舍鸡的喜讯！这天，74岁高龄的高舍鸡兴冲冲来到了王维府上，人未至，声先闻，洪亮的声音瞬间传遍庭院：“托亲家福，犬子被授予安西副都护、四镇都知兵马使，近日便要和儿媳一道回长安探亲！”王维忙快步迎了出去，高舍鸡比王维年长35岁，从年龄看，相当于两代人，因此王维对高舍鸡向来颇为尊重。“亲家好，仙芝年纪轻轻，便位列四品官员，可喜可贺！可喜可贺！”两人互相恭贺了一番后，高舍鸡言辞恳切道：“仙芝能有今日，是托了亲家的福，托了莲儿的福！不瞒亲家，五年前，犬子刚满20岁时，老夫和拙荆曾催犬子早日成亲，但犬子心里只有莲儿，任凭老夫和拙荆如何相劝，他都不肯另娶她人。那时，犬子虽然已被授予将军，在安西四镇节度使田仁琬、盖嘉运手下任职，却并未受到重用。直到三年前，犬子和莲儿成亲后，才如有神助，一再被提拔重用。这不，如今竟官至安西副都护了，老夫和拙荆欢喜得梦里都要笑出声来！莲儿当真是咱们高家的贵人！”“亲家折煞小女了，她只是一介寻常女子，哪里当得起'贵人’二字？要我说，仙芝能有今日的荣耀，全凭他自己多年如一日的努力。女婿如半子，仙芝有出息，我真心为他高兴！”两人正说笑间，门人来报，玉真公主的翟车快到了。高舍鸡不由拍手笑道：“今日真是好日子，犬子和莲儿成亲后，老夫便不曾见过公主，一晃三年了。”“是啊，这些年来，公主在仙芝和小女身上，颇费了不少心思，咱俩正该一起好好谢谢公主才是。”当王维和高舍鸡走出大门时，玉真公主的翟车也缓缓停了下来。早有道童等在车边，掀起车帘，扶着玉真公主款款走下车来。王维和高舍鸡忙一起迎了上去，对着公主深深行了一个大礼，异口同声道：“微臣王维，末将高舍鸡，拜见公主。”“哦？今日怎么这般巧，你们两亲家在一起说体己话？看来我倒是会挑日子。”玉真公主请他们起身，言语间更是满满的亲切和随意。三人走入堂屋，互相道贺了一番后，玉真公主忽然想起了什么，看了一眼高舍鸡，又看了一眼王维，絮絮说了下去：“我怎么听说，安西大都护府所在地龟兹城不是人住的地方，不仅夏日酷暑难耐，冬日呵气成冰，而且边境不宁，常有蛮夷来犯，便是我朝贬黜官员，也不愿去那严酷之地。但莲儿硬是不顾身子柔弱，婚后就随仙芝去了龟兹，且一去便是三年。你们一个阿爷，一个阿翁，竟都不心疼莲儿么？我却是日日都惦记着莲儿呢！”玉真公主一席话将高舍鸡说得面有惭色，忙起身抱拳道：“启禀公主，老夫和拙荆何曾不心疼儿媳？我们多次去信，劝说儿媳早日回长安和我们同住，但儿媳却说，仙芝等了她这么多年，她为他吃这点苦，又算的了什么呢？”听了高舍鸡这番话，王维心中不由一紧，莲儿呐莲儿，你太像你阿娘了！想当年，他从长安贬谪人烟稀少的济州，璎珞无怨无悔，随他一同前往，说的不也是这番话么？“高将军，你有如此佳儿佳妇，定是有福之人。”见王维默然不语，玉真公主看了王维一眼，意味深长道，“摩诘，莲儿如此至情至性，倒是有几分像你。”“不瞒公主，莲儿的性子，其实更像她阿娘。”王维似乎还沉浸在对璎珞的回忆中，淡然一笑。高舍鸡并不知道王维和玉真公主对话中的深意，顾自感慨道：“老夫本是高句丽人，老夫和犬子能有今日，全靠皇恩浩荡，老夫感激涕零。若有来世，老夫还想当一名军人，守护大唐……”听高舍鸡提到“若有来世”时，玉真公主心中一动，一眨眼，她和王维都已年过四十，人生已经过了大半，如果再不争取，恐怕只有等来世了。不，她不要等来世。来世太遥远，她只要今世！（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