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客厅】老马头的梦:从电车街12号开始
马老是我所在报社很尊敬的一位长者,从我刚进报社的时候,他就一直很关注我的成长,其子马达更是我的同事大哥,对我一向多有照拂。马老亦是报社历史的亲历者、见证者,不应被遗忘。值此新春之际,翻检出此文,权当为老人拜年,祝愿马老健康长寿,万事如意。
“当你老了,头白了……”今年已经85岁的马登飞老人,早已是一头白发,步履蹒跚,年轻些的人看见他,会尊敬地叫他马老,而曾与他一同共事的那些老同志,则会亲昵地叫他老马头。如今的马登飞老人,每次出门都已经走不了太远,但是他还是时常会经过这些地方:他工作过并参与建设的黑龙江日报的新旧双楼、他亲自参与盖起的那几座报社家属楼,以及他曾在其中生活多年的电车街12号大院……每次他慢慢地走过,就像经过自己的青春、壮年,乃至暮年时光。他也会偶尔驻足,凝视这些楼房大院、砖砖瓦瓦,就像凝视那些历历在目的往事、那些如数家珍的报史……
而当他睡思昏昏之时,这些往事又像身边的炉火,温暖、光亮,让他时常会在微笑中觉得:此生,足矣。
电车街12号:苦乐年华
1955年4月,年仅23岁的马登飞从双城县委宣传部,调入黑龙江日报社,负责农业口的编采工作,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他住进了电车街12号大院,这一住就是十多年的光景。
起初,他是被分到大院西侧一间七八米不到的小屋,三家合厨。当时的马登飞因为结婚早,已经有了两个孩子,而且有孝心的他,还把在双城的瞎奶奶接了过来,只能靠放双层床全家人才能勉强睡下。四五年后,单位为了照顾马登飞,给他们家调到了大院南边的一间小屋,虽然也只有11米,靠阳面那侧看起来还是个地下室,但好在是独门独户,不用再合厨了。但那个时候,他的幼女马兰和幼子马达也都在这个圈楼里出生了,空间依旧逼仄,马登飞回忆说,后来马达长大一些,就睡在上面的阁楼里,每次上去睡觉,都得腿先伸进去,然后身子横躺着才能进去。更糟心的是,这间小屋紧挨着大院的厕所,“黄皮子”、老鼠到处乱窜不说,最大的问题是返潮,“当时鞋放在地上一宿,第二天再看都是水珠子,全湿了。”正是因为长期如此,他的爱人陈淑云后来还患上了风湿性心脏病。
提起爱人陈淑云,马登飞一直心怀愧疚和感激,当年陈淑云为了照顾他的瞎奶奶,也为了让他更安心工作,从单位辞职全力忙活家里,他的瞎奶奶炕拉炕尿了14年,陈淑云也就伺候了14年,毫无半点儿怨言。大院里的人提起陈淑云都竖大拇指,夸她是最有孝心的好媳妇。
虽然条件艰苦,环境恶劣,马登飞却和大院里的邻里们苦中作乐,活得有声有色。因为好张罗事,年纪轻轻的马登飞很早就当选了大院院长,在大院组织扫盲班,还开起了便民粮店、托儿所。因为院里的化粪池返水返味,马登飞张罗修好之后,为改善空气和环境,又组织大院里的人种花种草,连院墙上都种满了爬山虎,煞是好看。大院里的邻居们春天忙着播种,秋天忙着收籽,大有贫也不改其乐之意。
那个时候,大院里还经常召开“板凳会”,学习防火知识、表演节目、教唱歌曲……一楼的就直接坐在院中央的板凳上,楼上的住户则靠着栏杆聆听观看,那场面也煞是热闹。马登飞现在常说,电车街12号是块“福地”,出息了很多孩子,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当年大院的文化氛围非常好,给了这些孩子以文化熏陶,进而有了文化追求。让电车街12号,成了这些孩子梦想起飞的地方。
基建办:激情岁月
1974年,当报社任命马登飞基建办副主任,主抓厂房和宿舍楼的建设时,他虽然因为岗位完全陌生也有些忐忑,但还是接过了这个重任,马登飞说,正是因为自身居住环境的简陋,能够让自家和同事们都能住进一间像样的房子,是他一直以来的一个梦想。而且当时报社的很多员工就是因为住房问题得不到解决,而纷纷要调走,俗话说栽下梧桐树,引得凤凰来,马登飞深知,房子,就是报社留住人才的梧桐树,责任重大,义不容辞。
都说隔行如隔山,但马登飞却有那么一股子韧劲儿,成天成夜地泡在工地,很快就把这里面的门道弄得“门儿清”,最后弄得负责施工建设的哈市市建二公司的见到报社领导,都会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你们快把老马换换吧,他太辛苦啦!”因为马登飞把他们“盯”得太紧了,在他的监督下,工人们在砌墙体时,没有敢上“干砖”的,因为砖如果不用水浇透了,是抓不住水泥的。而提起报社地段街1号这座新楼,没有不夸其梁柱、地板浇灌的混凝土“养生”做得好的,做过建筑的人都知道,水泥“养生”的时间越长越坚固,为了搞好“养生”,马登飞不单一遍遍监督工人浇水,甚至经常拎着水管子自己上去浇灌。因为水泥“养生”做得太好,以至于报社后来装修的时候,工人们用电镐都钻不动。甚至像搬钢筋这样的活,老马都会光着膀子跟工人们一起干,有时候手被钢筋划伤血流不止,他就用药棉花缠一缠,第二天接着干,如今,马老的手上、胳膊上还清晰可见当年留下的多处伤痕。
在盖报社新楼的过程中,马登飞他们遇到了一个非常大的难题,随着施工的进展,塔吊需要往上坡挪位,施工方表示,要想挪动塔吊,必须把它拆了再重新安装,这样一来就要近两个月时间,势必延误工期。马登飞和基建办主任赵玉文一同找报社的工人们商量怎么办,这时被大家唤作“大掌柜的”张学智师傅出了个主意,胆大心细的他提出:咱用笨招,将几根大铁管子和一些大木楔子用钢丝绳绕上,用链子加“积木落儿”作动力,利用杠杆原理将塔吊一点点儿移动。施工方表示挪不了,马登飞和基建办工人们就决定自己干,结果一个礼拜的时间,竟然把塔吊完整地挪了过去,等市建二公司的人来看,都惊呼“你们创奇迹了”。后来他们又用这个办法,把新锅炉房的锅炉给“坐”到砖垛子上,整整干了一个晚上,饿了就啃个冻梨,到天亮,锅炉被他们稳稳地安了上去。说到这里,马老还讲述了一个细节,那就是在挪动塔吊的过程中,因为在上坡处,没有牵引的受力物,他们将钢丝绳勒到报社门前的那棵粗大的老榆树上,才最终获得成功。马老还特意指给我看,果然,这颗百年老榆的树干上,还留有当年的勒痕。马老说,后来有人要砍掉这棵树,他坚决反对:“这可是咱们建设报社的大功臣啊!”就这样,大约用了三年多时间,地段街1号的新楼终于落成。老马他们还在楼前栽下一丛丛丁香树苗,如今,30多年过去了,丁香已是枝繁叶茂,依旧馥郁芬芳。而马登飞,这位已是满头白发的种花人每每从此走过,都会微笑着,想起当年。
在兴建报社新楼的同时,马登飞和基建办全体同志,还同时参建了报社多座家属楼,但起初的几次分房,虽然自家环境窘迫,但马登飞都没有要,他说,那个时候大家都困难,谁不想有个窝啊!看着同事们能搬进自己帮着张罗盖的新家,心里也觉得挺乐呵。直到1981年,马登飞一家才搬离了电车街12号,他的梦,总算是实现了,更让他欣慰的是,这个梦,是他亲手筑就。
史志办:老骥伏枥
1989年,还有一年就要从报社离休的马登飞,又接到了一个新任务:接任报社史志编辑室主任,组织领导全室十多位老同志编撰省报业志。因为中央要求每个省都要有自己的省志,而黑龙江日报则根据省里的要求,负责《黑龙江省志·报业志》的编纂工作。之前几年因为千头万绪,这项工作的进展有些缓慢,而时任社长的张国昌找到马登飞时,省里已经催得很紧了,“再不完成就要挨批了!”马登飞有些挠头:“我都快离休了,再说,这活儿我也没干过啊!”张国昌却令出如山:“就这么定了!不行也得行,完不成拿你是问!”还能说什么呢?马老心想,这也是报社交给我的重任,只能拿出当年干基建的劲头,紧紧依靠大家,再拼一把了!
黑龙江地区历史上报纸种数虽多,但是从来没有报业志,甚至没有一份较为完整的新闻史书。特别是由于报纸已经失存,史料搜集和核实工作极为困难,马登飞他们只能下苦功夫,在全省范围内大海捞针般寻找资料。而为了整理和编辑这些史料,他们几乎都没有休息日,经常加班到深夜甚至通宵。“别的办公室都黑了,只有史志办还亮着灯”,马老说,在当时这几乎是报社一景。而须知,当时史志办工作人员的平均年龄,都已是七十多岁了。就这样,筚路蓝缕,历时7年,这部填补了黑龙江省志和报业史空白的志书终告付梓。更使人高兴的是,这部报业志被评为全国志书二等奖,并受到省政府修志表彰大会的奖励。说到这里,马登飞还特别提到了史志办“林老”——林怡同志,正是他不辞辛劳,带头冲破困境,功不可没,才让这部志书得以功德圆满。
在这期间,参与修志的陈玉、刘庆云、曲庆奎都因病而逝。如今,当马老捧着这本“报业志”,一一指着上面编辑人员的名字:“你看,现在这个邢世良没了,张东耀没了,张守宇、郑则实、路德刚也都没了,还有这个资料员赵玉芬也没了……”马登飞掂着这本厚厚的史志跟我说:“你掂掂看,这本书的分量有多沉,可是,这本书的价值和我们大家付出的心血,远远不止这些……”
而在编撰这部“报业志”的同时,马登飞和史志办的同事们还“顺便”编了《黑龙江日报史 1945—1955》、《黑龙江日报历史编年》等书,如今,都成了报社弥足珍贵的历史记忆。
离休后的马登飞依然闲不住,经常参加报社的乐队活动,没事儿还喜欢画上几笔国画,他最爱画的也最拿手的,就是葡萄,而他的一生,也正像这梦想的果实,硕果累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