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选粹」王锡义|雨中访友
作者简介
王锡义,男,1956年7月生,汉族,大学学历,万荣县青谷村人。1982年2月工作,1983年3月入党,先后在万荣县乡镇、运城地委组织部、河津市委工作,2016年从河津政协退休。
雨中访友
这些天,深秋的西安雨意沉沉,空气中蕴含着丰沛的雨滴,随时都可能滴落下来。这不,正说着就下起来了,雨虽然不大,但匀匀地落着,给已经骤凉的天气增添了几分寒意。然而,我的心绪不受影响,热情还有点高呐!九点多钟我给久未谋面的云彪同学打电话,他刚好没事,便相约前去拜访。
出小区去地铁站需要经过航天城的中湖公园,我撑着伞,急急地行走在濡湿的小径上。雨穿林樾,庄严肃穆,红的、黄的、绿的叶子泛着白光,愈发的鲜艳。从湖旁经过,岸边残荷静立,水面雨珠点点,近处的空地上有斑鸠在觅食,好一幅水墨烟雨图啊!斑鸠不知道避雨吗?它有裹腹之需,为生活而风餐雨宿;我何故要冒雨呢?我有同学之约,为情谊而雨中前行。触景生情,有惆怅更有期待,访友的心情是欢快的。
云彪是我高中同学,有四十六年没有见面了。前年刚入群时,他发来近照和高中毕业时的照片,是我印象中的样子:嘴不大,黑黑的,眼睛有神,总穿一件大点的上衣,走路一摆一摆的,几十年不见更显英俊了。他一直都在西安工作,不止一次地邀请同学们来游玩。今年六月份,他无意中看见我在西安昆明池的照片,便相邀见面,近段来我在西安小住,又屡屡催邀,殷切之情溢于言表,这才有了今天的雨中赴约。
他是极心细的人,和我视频对话,关切我坐上地铁没有,后来才知道他要前来接站,担心“相见不相识”。遵照叮嘱我从万寿路出站,他已在出站口等候多时,我一眼便认出他来了,他相迎过来,喜出望外地伸出双手,几十年的同学情谊尽在这一握中了。
雨小些了,空中仅有零星的雨点飘洒,落在脸上凉凉的,有说不出的惬意。这儿远离闹区,少了嘈杂和喧嚣,也人来车往的,都各自有序地忙碌着。我和云彪闲人两个,不疾不徐,沐雨而行,说着久别重逢的话语。
他只小我一岁,比照片中还要看年轻,脸黑是没办法改变的,但整个人显得精神,全然不见六十多岁人的老态。我惊奇他的保养有术,他却说他是糖尿病患者,接着就叙说前年发现病症的经过,以及治疗的全过程,等于现身说法,免费给我上了一堂健康知识讲座。老同学相见,少了客套,多了家常,语境自然不同。随着年龄增长,再也不似过去的儿女情长,英雄志满,而是家长里短,嘘寒问暖,身体“应无恙”,充满浓浓的烟火味道。这才是洗尽铅华,归于平静的老年人应该有的常态。
我常常有感同学之间的情谊,交于无猜之时,终于有生之涯,大概是出于初始时的心地纯洁和无功利吧,抑或和性情相投也有关联。云彪为人真诚、实在,不虚夸,不娇作,容易让人走进心里,在尊重中又多了一份自在和随性,这就是我和他一见如故的原因。
他的家在五公里以外的十里铺,还需要坐一段公交车才能到达。一路上听他说生活现状,有苦有乐,如数家珍,足见他开朗的性格。他原在西安饮食服务公司工作,还是基层的责任人,经历过火热的岁月,也有过荣耀的时刻,特别是西安的名吃美食,简直就是家常便饭,舌尖上的幸福让人艳羡。退休以后,他查出了糖尿病,思想压力大,生活不规律,有过难熬的日子。后来找到一份物业管理的闲差,从此心有所属,有事可干了,每天步行上下班,坚持走六七千步,身体明显好转。他为人实在,不自矜,无虚荣,坦言安家抚幼的艰辛;不气馁,不松劲,努力改善生活环境,在熙来攘往的现实中有尊严地生活着。人生不易,他总在负重前行,我被他由衷地感动。他的家不大,也不豪华,寻常百姓的栖居之所,是实实在在过日子的地方。儿女均已成婚,有各自的小家庭,平时屋里就他和爱人,两口子居住刚刚好,我忽然想起“广厦千间,夜眠不过三尺”的话来。在繁华过后、回归理性的今天,随遇而安,心身自在,寻找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才是最要紧的。
虽然他的家不宽绰,却收拾得井井有条,干干净净,足见女主人持家有方。我进门的时候,茶几上的玻璃杯里已冲好了茶水,氤氲着缕缕的清香,好客的气氛让我有宾至如归的感觉。电视中正播放着秦腔,这是我喜欢看的,立马有了话题,和他爱人一下子相熟了,场面也热烈起来。云彪说他不爱看戏,但并不影响交谈,得知他爱人是蓝田人,更引起我的兴趣和谈资。蓝田历史文化悠久,山河名胜居多,有辋川、水陆庵、白鹿原、蔡文姬墓,一直是我想去还没有去的地方。而且诗文记述甚多,韩愈的“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写的就是这里。李商隐的“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描述的也是这里,其中引用的典故,本身就是非常凄美的爱情故事,传达了人世间可望不可及的怅惘之情,读后余味无穷。今天一席话勾起我对蓝田的向往,真的不虚此行。
云彪和我性情相投,谈身世,谈过往,无话不谈。他爱人是陕西人,他母亲也是陕西人,而且是西安市的大户人家(当年康复路那儿的大片土地就是她家的,其兴盛可见一斑),我笑说:你们家才是真正的“秦晋之好”呐!“文革”初期,他父亲思家心切,带着兄长和他回到家乡,难怪我记得他总是穿一件质地不错的(当时都是土布)大点的外套,他原本就是城巿人。当时农村生活艰难,他上学搭的水灶,周三还回家取一回馍。毕业后仍然生活所迫,十七八岁一个人从孤山往贾村拉石头,一次装一千多斤。他说冬天的时候天寒地冻,三更天就得起身,只带三个高粱窝头(多的没有),开水都化不开,只好用铁钎子捅,运石营的人开玩笑说,他一天吃的“猪肝子”。后来又骑自行车去永济电厂用小麦换玉米,一斤换斤七两,一个人拖二百斤重的粮食往回推,常常累得精疲力竭。生活的重担过早地压在了他的肩上,这也磨炼了他不以苦为苦的意志,成就了他知足常乐的心态,苦没有白受的,坏事终究变成了好事。
聊起学校的话题,四十六年前的往事有滋有味。他说他和会礼同学把一桌,在左手靠窗的第二排,然后便和我一排一排往后数,岁月久远有些已经数不清了,但一个个同学的面孔全都记得。忆到某某同学时,有些已经离世,无不哀叹,倍觉眼前时光的珍贵。自然要说起我们的老师,在他的印象中,贾怀生老师严肃,但心好,薛中运老师随和,畅荣生老师认真。他记得陈秋霞老师教我们学英语单词的情景,他对权可行老师一边讲课一边在黑板上反手写字惊叹不已,他还念念不忘陈成义老师编的地理口诀,说他认识简谱、拉胡琴都是那个时候跟陈老师学会的。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学校生活,也珍藏着一段美好的师生感情,只有当着同学的面,才会旧话重提,才会津津乐道地尽情享受。
到吃午饭的时候了,云彪夫妇尽东道主之谊,非要去饭店吃饭,我胃不好不想去,但盛情难却,只能客随主便,就近来到一家菜馆。“秦晋之好”真是有来由的,也体现在饮食文化上。去外地出差难得有可口的饭菜,即便到省会太原也是如此,但是来西安就不一样,尤其是街巷的小作坊饭馆,料真味正,手工操作,和家里的口味没有两样。这家饭店多是家常菜,只是高了一个档次,我们也学“有教养”人的做法,不图虚名,各取所需,点了酸菜炖羊血、浆水老豆腐、泡菜炒肉丝、宫爆鸡丁,三荤一素,可口实恵。云彪要拿家中的老酒,我不能喝酒,挡住了,席间以可乐代替,间以啤酒,频频举杯,庆祝这迟来的重逢。云彪爱人厚道,说丈夫孝顺,婆母最后的岁月是云彪服侍的,我心生敬意,以饮料代酒再次致敬他们。
一场便宴,宾主尽欢,他俩送我到公交车站,期盼下一次的重逢。时已过午,雨歇云收,秋阳高照,我坐在公交车上,望着窗外的风景,终南岭秀,城廓霁色,不由得发出赞叹,多么古老而有韵味的西安城啊!
责任编辑 杨志强
作家新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