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选粹】李宏丨梦中的河

作者简介

李宏，女，山西省沁县东风小学教师。 曾在当地报刊上发表有多篇散文、诗歌及小戏小品。部分作品见于省市报刊。

梦中的河

作者：李宏

在我记忆的长堤中，曾流淌着一条美丽的大河，它九曲八弯，像一条银色的缎带，飘舞在上党盆地广阔的原野上，它叫涅河，但很少有人知道它的“官名”，乡亲们大都依着老辈人叫它“大河”。在山里人看来，它那修长的河道，宽阔的河面，足可与“大”这个不加圈定，可以让脑海中的形象无限膨胀的形容词联系起来，它就是村里的“黄河”，就是乡亲们眼中的“尼罗河”。清澈的河水，像刚流出的山泉一样，水底贝壳炫彩，石子溜光，水草碧绿，鱼虾成群，河畔碧青的草地上，一群群牛羊悠然自得，时而低头吃草，时而引颈高歌，时而追逐撒欢。银白色的河滩上，是横亘一线的茂密的柳树林。河两岸，便是一方方平平展展的肥田沃壤。深秋，金黄的稻谷，火红的高粱，连边接壤的玉米苞子……像一轴几十里长的巨幅油画绵延铺展，壮美至极。

一年四季，故乡的人在这条河里淘米、洗衣，沤麻、汲水。弯弯曲曲的河面上，常荡漾着男人们高亢的歌声和女人们银铃般的笑声。每次上体育课。老师都会领着我们一路小跑，直奔河沿，男孩子们在下游的深水处游泳，女孩子则卷起袖管，伸长小手在水中玩耍嬉戏。清粼粼的河水深处过膝，浅处没脚，柔柔的，痒痒的，像母亲的手在轻轻抚摸。那欢乐的笑声，惊醒了岸上芦苇丛中栖息的小鸟，站在细细的苇杆顶端上下晃悠，那鸣声响亮而清脆。

这条丰硕的河流，悠悠地从远方而来，向远方流去。多少年来，她涓涓不断，无怨无悔，浇灌了多少广袤的农田，养育了多少故乡的儿女。即使遇上灾荒之年，她也用那坚实的双臂，宽广的胸怀庇佑着我们。

记得七岁那年秋天，连续40多天阴雨连绵。撕去了大河温柔的面纱，奔腾的河水像脱缰的野马，从上游呼啸而下。北边农田里的瓜果蔬菜，村舍里的鸡鸭鹅狗，甚至还有锅碗瓢盆、衣帽鞋袜等，都在浑浊的水面上随波逐流。沉浮打转。伴着河水的轰鸣，向着下游一路奔涌。村里人称之为“涨大河”说看这水势，上游的村庄一定遭遇了水灾，幸亏沿村这段河面宽阔，河岸边草木繁茂，有的地方还修了长长的堤坝。整个村里才逃过此劫，安然无恙。

十四岁那年，我出门求学，思乡心切，脑海中映现的。永远是故乡那条奔流的大河，记得母亲总是为我提着雨鞋，背着干粮。一路叮嘱，送我过河。来到河边，母亲唯恐错过客车。一再催促我穿好雨鞋赶紧过去。我呢？望着河里层层漩涡，叠叠浪波，仿佛听到河水在轻声呼唤，娓娓道别。我故意放慢脚步，不忍离开。直到听见远处汽笛声由远而近，这才匆匆上岸，赶去搭车。每次放假时，我和伙伴们乘火车，坐汽车，一路辗转，归心似箭。远远望见河水闪着白光。耳边隐隐传来河水的轻吟浅唱，就抑制不住内心的狂跳。真想放声高呼，我——回——家——了——

师范毕业后，我被安排到县城教书，工作忙，家务多，回家的次数日渐减少。可故乡的小河，却永远流淌在我的记忆深处。时过境迁，母亲也于十七年前离开了我们，记得安葬她的那天，下着小雨，按故乡的习俗，像这种丧事，除了本家亲戚外，一般人是不便也不愿意参与的。可谁都没有想到，当天，竟有多半个村子的乡亲自发前来帮忙，婶子大爷们一边淘米洗菜，烧水端饭。一边念念不忘母亲生前的接济和帮助。末了，总会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叹口气：“多好的一个人啊！怎么就早早地去了？”

安葬了母亲，我背起行囊，含泪告别乡亲，沿着那条熟悉的小路，又一次来到河边。大雨刚过，河水正打着漩涡湍流而下，哗哗的水声犹如凄凄的挽歌。我在河边站了很久很久，我又一次听到了远处的汽笛声由远而近，又一次看到母亲着急而不舍的眼神——

从那次离别故乡后，母亲，故乡，涅河，就像挥之不去的影子，交替而频繁地充塞着我的梦。梦中，我常常听到河水的潺潺流淌，仿佛母亲在叮咛，我也常常听到母亲的低低絮语。仿佛河水在呜咽——

带着这个梦，我在去年的一个秋日，再次回到久别的家乡，新修的乡村公路盘山绕谷，蜿蜒前伸。一路随着山势，迎着溪流，我又一次看见了故乡的河，令我惊讶的是。这条伴我长大的河，这条让我魂牵梦绕的河，如今已面目全非了。河道变窄了，窄得像乡亲挖的蓄水渠，有的地方成人一步就能跨过；河床增高了，齐刷刷的刀劈斧削一般；河水变浑了，污浊的泥沙吞没了水中那些可爱的生灵；河水变深了，水中到处潜伏着深不见底的沙坑，张着血盆大口，随时准备将人畜吞噬。村里的老乡说，这都是附近那些采沙人造的孽，他们将涅河摧残的千疮百孔，伤痕累累。换到手里的是一张张的存折，一叠叠的钞票。

我的梦碎了，散落在儿时的记忆中，散落在心的角落里。我何时能将它重新拾起啊！

（责任编辑：杨志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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