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戏(六)
神戏(六)
“接下来说,那就得比做戏的功夫了了。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何喜两家的老先人都不是凡人。最多的时候,都能在两只手里同时捉七八个影人儿。这能跟手里拿七八串糖葫芦一样么?这七八个影人儿得脚动手动眉动眼动,不得露出一丝儿死呆相。这还只说了手上的功夫,没说嘴上的功夫哩。手捉影人儿的同时,你还得又念又唱,生旦净末丑,你要唱啥像啥,唱谁像谁。喜家老先人那嗓子咋练出来的你知道不知道?那是每天对着水井或在地下安口大缸练出来的。那声腔儿,高时如炸雷。低时如蚕丝。咱的老先人虽说已是七十出头的人了,可那声腔儿另有一种鬼神的妙处。他能把闺房千金的段儿唱出一片莺语婉转、娇娇羞羞的味道来,唱得叫你心尖尖儿都得动弹。
“所以说,这对台戏唱到第六天的时候,何喜两家也至多不过是打了个平手。
正经要说的是唱到第七天也就是最后一天,咱何家是靠甚么手段比过他们喜家的,你憨娃好生给老子听着,甭打瞌睡。那一天,两家的神戏已经比试到了绝顶了,往下再也没办法比试了。咱的老先人准备鸣金收兵,和喜家握手言和了。在酒宴上,他老人家头一遭儿破了神戏家的规矩,不但是开了酒戒,还喝了个醍醐之醉。通台十番锣鼓足足地敲打了一个时辰,才摇摇晃晃叫人搀扶着,就好像举一个酸菜缸似的举上了戏台。喜家班的人一看这架式就暗暗乐了。你想么,咱老先人都醉成了那副摸样,这戏如何唱的下去?还不得砸锅卖铁,卷铺盖走人么!可你憨娃也甭替古人担忧,那其实才是神鬼有助。
“那日,陇中城里人山人海,都到底要看一看何喜两家的神戏班谁输谁赢。喜家老先人那天两手捉了八个影人儿。锣鼓敲得那欢的,声腔儿扬得那高的,众人的喝彩声差点没震塌了戏台!于是,众人看好何家班是准定地没戏了。哪料到戏刚唱到一半,情形就起了变化:咱何家班的戏台上一下举出了十六个影人儿!我的神神!二八一十六,整 天上飞云,地上跑马,号炮响,旌旗摇,刀枪鸣,整个一个倒海翻江的阵势,了得的!
“这一来,唿隆隆,满城的人铁桶也似地围定了咱何家班的戏台,差点把陇中城给挤塌了半边去!喜家班的人一时乱了锣鼓,心想:这可真是出了奇事啦。人非三头六臂,咋可能一下举出十六个生龙活虎的影人儿来哩?疑心其中必定有诈,需要看察看察。结果你知咋的?咱何家班里除过拉锯的、响铜的、捶皮的三个伙计以外,再没多出一个人。那千军万马的气势全是咱老先人一人捉出来的。那十六个影人儿,两只手如何能捉得下?嘿,爬上戏台一看才把人镇住了---原来是喝成醍醐大醉的咱老先人脱了鞋,光着两只大臭脚,一只脚举四个影人儿,两只脚举了八个影人儿;加上两只手的八个,不正好是十六个影人儿么!哈,这可是旷世无有的神奇事儿。只这一招,喜家班就自甘认低地服了,担起戏箱子远走了商洛那面……
“我说的这你都听真了?屎蛋子……睡着了?噫噫,你个死猪,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