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音格力|痴绝江南忘尘处
痴绝江南忘尘处
文/白音格力
我总愿把一朵花想成一次芬芳的旅行,从一粒干净的梦出发,去往一座春天的城。所以我一直在努力做一个温暖浪漫的诗人,这样,我就会与一朵花,在途中相遇。
为此,我常常在窗前痴痴地出发,坐花香,坐一页纸,在墨里来去,在月光一样的圣洁里来去。染上一点青的,是你等的烟雨;染上一点绿的,是我去的江南。
去江南,自然要住在古镇。小桥弹流水,石阶响足音,青瓦生明月,轩窗留客人。走在石板路上,身边是陌生却有着美好微笑的人与我擦肩,感觉那么美。虽然一生再无缘,但因为彼此走过同一条石板路,时光会温柔地将彼此的足音开成花,开在江南那一条条巷子里。
如果旅行,我会选择去深山或古镇。去深山,适合幽居,适合放空自己;去古镇,适合漫走,适合找到自己。
江南是多少人的梦。正是因此,便有人感叹,如今到哪里去找江南,到哪里去寻画船听雨眠,到哪里能看见当垆卖酒的女子皓腕如霜雪,更别说看得见“翠竹碧松,高僧对弈;苍苔红叶,童子煎茶”。
可是,满眼清风明月,满耳水声桨声,青石板上映着一个人的影,一扇木窗雕着花,桌上一杯清亮的茶,我的江南,一直美若往事。
往事之所以美,不是因为往事的每一幕都如蓬蓬之春,红红紫紫;相反,留在记忆深处的,可能不过是一缕香,一枝花。而走回往事的路又在哪里?找不到,但你的喜悦知道,也许在池荷之东,柳桥之西;或竹屋之北,水巷之南。
所以,每去古镇,一泓清碧,就能让我顿时感觉,此生不曾来过,前世一定幽居于此。如此,再回到自己的世界,总感觉手指上有溪水,眼睛里有清风,写出的字,也染着绿,透着香。
我知道,我走过的每一条小巷,每一块青石,都染上了花香,我看见我在唐,在宋,画面模糊却有着痴绝的美。
去乌镇,走在那些旧的街道,两侧房子也旧,甚至可见烟熏过的旧迹,不复美丽。但是水上有桥,水面有乌篷船,青石铺路,小巷蜿蜒,再看那黛瓦朱门,白墙青砖,你仿佛走在旧时光里。当你流连于“水阁”时,你便能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影子,那是你于尘世里不曾见到的,自己的模样。
走进同里,每一个人都如同走在一幅水乡风情画中。河边民宅,青石小巷,白墙黑瓦,古色古香。乌篷船在迂回的河道上划行,凝神间,仿佛周围一切都静了下来,静成一张古朴的画布,乌篷船似一枝修长的笔,游走在那个发呆人的眼里。有人喜欢同里的小桥,喜欢古树蔽日;有人喜欢同里的青石路,喜欢光阴打磨的痕迹;有人喜欢同里的里弄,喜欢那弯曲有致的韵味……我有一个朋友,第二次去同里,竟然只是为了去看酒旗。她住在同里五天,做的最多的事就是发呆,坐一处,看酒旗飘扬,她说,前世她在这里爱上一个喝一碗酒便急匆匆赶路的男人。
如此痴绝的一个人!多年后,她比以前的自己更开朗,更安静,再提到此事,她说:“我找到他了!”
西塘一直未去。多年前的初春,收拾好行囊,一本书,一个水杯,几件简单衣物,准备出发。第二天一早,竟落了一场薄薄的雪。初春的雪,很轻,很细。好像某场往事,轻得怕惊扰我的行程,又似细语,说着什么。突然就有些不舍离开这一场春雪,犹豫着,还是放弃了行程。
想想,那时我的身体里太缺一场烟雨了。那时候,西塘并没有现在这样的名气,我是在看了一组有关西塘的摄影作品后,决定要去西塘的。确切说,是被摄影师心中的气质迷住了,他是一个真正的诗人。其中有一幅配字道:我去西塘的那个傍晚,天正下着雨,雨中的石板巷子里,一位卖馄饨的老人缓缓而行,于是,西塘向我走来。
我一直将他的摄影作品留到现在,留了十年多。总感觉,他前世一定是位诗人,要不怎么写得出这样痴绝的诗句来。当看着照片上那个卖馄饨的老人,挑着担子,从窄而湿的青石巷子走来,我整个的身体,仿佛被西塘填满。
对如今的自己而言,去或未去,西塘都住在我的身体里。我的身体里,有青石巷,有一场烟雨。这才是我。
痴绝江南忘尘处,此生前缘终不负。在这里,你能找到一封信的地址,能找到一首诗的韵脚,能找到想坐下来静静喝茶的一盏杯。
我们都有一座精神上的古镇。你来走一遭,才能抛开一切尘事,一切烦扰,静静地走进一个人的心里。这何尝不是一场旅行,你如一朵花的盛开,为一个人,为一段光阴,打开芬芳的行程,然后与另一朵花,在途中相遇。
是的,去一座古镇,也许就是为了遇见你,你明明不在,风篁类长笛,流水当鸣琴,老房子里有你的影,旧物件上有你的眼神,小桥上走的是你,流水里飘着的歌声里是你——找到了你,我才是完整的我啊。
痴绝江南忘尘处,为一个你,把宣纸铺了又铺,铺成等你的青石路;把一团墨,磨了又磨,磨到此生相厮磨。(《豆蔻》主题书第二期专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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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万诱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