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音格力 | 忙眼

忙  眼

文|白音格力
忙眼,这个词是我们的家乡土话。在语境里,一般是对一个人恨铁不成钢时说的话,比如:忙眼你就这样了,不求上进。意思就是说,眼看着,你就那样了,没有什么出息了。
我会说家乡话,但很多语词却极少在日常用到。偶有一天,听到家乡人说到“忙眼”这个词时,我一愣,便禁不住开心地笑成一朵大大的花。
我突然觉得“忙眼”这个词真的是很有意思的。你想想,一个人的眼睛忙着,忙什么呢?
忙着十块百块一万块,为生活计,还有人忙着一个小目标“一个亿”,拼命地忙着,也盲着,因为他眼里只有钱;有的人忙着家常的饭,家常的情,他的眼睛里,清着,亮着,像一个与世无争的高僧,又蔼然可亲,他的眼睛里,只有另一双眼睛;也有人忙着自己的喜悦事,一个本子里摘抄的句子,一方小园里开辟的春花秋月;更有人忙着行在尘外的林中,鸟鸣如水,水流如玉。
明代田汝成撰写的《西湖游览志》是我很喜欢的。一来,一个西湖,有多大呢,有多少荷呢,有多少画船呢,有多少人来人往,多少人潮人海呢?西湖不会太大的,大在人文,大在那些山山水水里,寺寺庙庙里,也大在那些古往今来一直让人念念不忘的古人身上。
田汝成在这本书里引用了何梦桂的《春日过潮》,其中有一句“举世行藏随杖屦,百年悲乐寄尊壶”,我喜欢两个字,一是“随”,二是“寄”。人活一辈子,行行走走,藏藏匝匝,到最终,能随着一杖屦,行在山水里;或与友人,与清风明月,共醉在一壶酒一壶山川岁月里,也是好事。荣辱、悲苦都可抛开,没有什么比把当下的光阴寄予一壶,与天地同醉,来得美好。
忙着随了心,忙着欢乐一醉,比什么都好。
眼睛是窗,一打开,看山色奔来,看水流花谢,也能看人世沧海,桑田几亩,只留着一喜一乐,为眼前人、眼前事而忙碌,而自在,实在是难得。
眼睛是泉,一眨间,流出万古山河,或流一滴善良而恩慈的泪,为世间那么多的悲苦而忙着祈祷,忙着以自身的美好,去带给人世间珍贵的相惜。
眼睛是忙着的,那山间的月,浇世外的衣,为的是让你看到尘中自有清凉地;那花间的诗句,粘上你的唇,为的是让你在尘埃未落的世间,还在唇边留有微微的一笑。
我的眼睛很珍贵,我只想好好保护它。我知道,我眼见的虚伪的人,或声势浩大的人情世故,都不能让我妥协,不能让我退步,不能让我委屈着我眼里尚存的天真。
我的眼睛要忙,自然是忙着那些花好月圆的结局,那些浮光掠影里的一次真实的牵手与拥抱,更多的,是要为一草一花,一茶一书而忙。
我只愿,活了半生,可以为自己的眼睛做主:我的眼睛要忙,但不要盲。
金钱好,但我不去盲目追求;名利也好,但我不去无心追随。我愿眼睛忙着,忙着看到春色里的笑,秋光里的白云红叶两悠悠;忙着看浮螺里的月,松子里的涛声;忙着看花开花,白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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